71 傀儡

    水月阁主斩灭山中百年蟒妖的胜举在迷途岭一带的散修间流传，投奔而来依附的散修更多了，水月阁俨然成为迷途岭一带众散修的魁首。轩丘家原本最不成器的十公子，如今倒是这一辈中声明鹊起的新秀了。

    水月阁主把那百年蟒妖身上的血肉鳞甲炼制成各色法宝，慷慨地赠予宾客。更赢得了声望美名，那场夜宴后，水月阁主又忙着指点一批散修在迷途岭中择宝地修建山中道场，这批人都是最早的追随者，也是最忠心的一批。在水月阁主的建议下，他们所择之地，遍布山中，在水月阁庄园外围形成拱卫之势。

    水月阁主这些日子忙活的这一切当然都是古镜门掌门夜离的陪伴下，身边还时刻跟着两个魁梧的武修墨生和白郎。

    马不停蹄奔走数月后，迷途岭中的道场群初见规模了。这一日水月阁主把莫知散人等几位旧相识召集而来，他们都是当年伶舟和扶卿厮混的时候，九小姐暗中安排监管保护伶舟的人。如今伶舟早已一改往日荒诞不经，真正成为一方之主了，他们也继续遵照九小姐的指示为水月阁在迷途岭的经营出了不少力。

    水月阁的格局也与往日大不相同，阁宇精美错落，层层掩映在叠嶂花木间，颇有名门大派的气势，议事正堂悬挂着水月阁主的亲笔题匾“水月明堂”。

    莫知散人每次路过这匾额都感叹十公子惊人的变化，每每庆幸这让人不省心的十公子幸亏和扶卿闹分了，情场失意以后竟然如此发奋图强，简直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连笔迹都完全不同了。

    水月明堂中的凭几宝案皆以百年妖兽的妖骨炼化打磨而成，来客莫不惊叹水月阁主深藏不露的实力，对阁主大人更加折服。

    众人一进明堂，就见水月阁主端肃正坐在主位，莫知散人不禁有些恍惚，从前的水月阁主行走坐卧哪有过正形，不是歪倚就是斜靠，一丝一毫都不经苦不经累没耐性，如今每次与他见面议事都见他始终端然肃坐，也不知这娇贵浪荡子怎么忍得了端正跪坐这么久还神色如常。

    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清秀面容，但每次见面，莫知总觉得水月阁主似乎比从前更漂亮了些，一双狐媚细目虽也和从前一样半眯着，却无丝毫矫揉媚态，望之清丽可人，秀妍的容色明净清雅，再也不见往昔淫浪颓靡，如今完全是一派名门世家的矜雅气质了。

    莫知等人一进水月明堂，水月阁主便起身迎上前来，今日他一身家常装束，青玉宝冠束发，荼白常服外披着鸦青色大氅，举手投足间一派柔雅而不喧目的清贵气。

    “拜见阁主大人。”莫知散人等人虽是旧日相识，但如今对水月阁主已十分敬畏，正恭恭敬敬施礼，莫知稍稍躬身双臂就已被迎上前来的阁主轻轻扶住，“莫知先生，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莫知抬头，见水月阁主正谦和地浅笑着，柔丽的狐媚细目半眯着正望向自己，眸色迷蒙如梦，却又像并没有望向什么，隐隐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漠然，这到有几分从前的性子。不过莫知来不及多看，水月阁主又很快转过头，向莫知身后众人抬手，连声道，“各位，免礼，免礼。”

    莫知心中暗暗感叹，从前的十公子何曾如此谦逊得体过，如今的十公子可当得上真正的水月阁主了，行事做派堪称名门世家贵公子的范仪，和从前的十公子比起来，完美得简直跟假的一样。

    众人寒暄了一番各自入席，又向早已在主位下入坐的古镜门掌门夜离、墨生、白郎彼此拱手致意，在众人心中他们三人可谓是水月阁主的心腹了。

    水月阁主转身施施然回到主位，莫知见阁主身披的鸦青色大氅上绣着黑白两只奇兽，似犀似牛，与曼陀罗花叶团团相围。这纹样奇特罕见，却常常在阁主大人身上见到，莫知也猜不透阁主大人究竟是什么奇怪爱好。

    “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用绕虚的了，今日邀诸位前来，为的是替我阿姐分忧。”水月阁主秀眉微蹙，神情虽还是淡淡的，清秀纯美的容色看起来像蒙上淡淡忧思，座下众人都流露出怜惜之色，任谁都不忍拒绝这样一位忧郁的秀雅贵公子。

    墨生暗暗向夜离比了个大拇指。夜离没理他，神色肃然，依然眼观鼻鼻观心。

    水月阁主向前方一挥手，众人面前的虚空中呈现迷途岭的山势图，十几处散修道场在图中显现出来。水月阁主又向前一弹指，从指尖爆出十几个光团落在山势图中，有的在道场中，有的落在山中。光团之间彼此连接起来，赫然是一副巨大的阵法图。

    “这是古镜门中秘传的古阵法，是我的至交好友夜离所献，夜兄，你来说说有何玄妙？”水月阁主向夜离的坐席抬了抬手。

    夜离便站起身来走到主位的正前方，正好挡在水月阁主身前，夜离一派仙风道骨，向众人略略作揖，便侃侃而谈讲解起这阵法的渊源，用途，等等。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在他的身后，水月阁主则端坐在主位低垂下眼睑。

    众人都知道水月阁主平时话很少，有需要多费口舌的时候，都由他这位好友代劳，也都习以为常了。看起来他们交情相当好，众人甚至隐隐觉得有时候水月阁主说话的腔调和这位夜掌门也有几分相似了。

    在座有些散修也颇有见识，知道这个古阵法相当厉害，只要需要图中的十几处阵眼炼成合成大阵，将会威力巨大，对水妖尤其有克制作用。一旦炼成将再不用担心水族袭扰，将会大大分担九小姐的压力。一时满座交口称赞，众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夜离给众人分配了各自任务，分发了炼铸阵眼的法宝。莫知散人为人十分务实，得了任务立刻就要带着众散修开始铸炼。水月阁主也不多挽留，便亲自相送，一直送出了水月阁外，临别向众人道，“相识多年，轩丘家的事诸位也略知一二，我十公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在我心中，各位比我在族中的亲兄弟都亲，你们才是我真正可以依靠的兄弟，我这小小水月阁将来如能在一方立足，各位都是元老奠基之功劳！轩丘伶舟永世感念不尽！”言罢向众散修深深一揖。

    这话说得诚挚，莫知等一干散修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回礼。分别后，众散修都走远了，回头还可以看见水月阁主依然在路边挺身玉立，向他们挥手。得名门世家公子如此礼遇让众人心中颇为感动，各自铸炼阵眼更加尽心尽力。

    直到所有人都看不见了，水月阁主便负手转身，施施然往回走，夜离、墨生、白郎默默跟随在他身后。阁主一路漫步到梨林中央，在一棵枝蔓奇异的大树前停下脚步，抬手按住树干，忽然奇风回旋，法力动荡，花雨缤纷飘摇，水月阁主玉立风中，衣袂飘飘。待风止住，夜离才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