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华灯初上，街上却满是熙攘的人群。 道两旁支起了许多夜摊，宽阔的街道一便下子窄了几分，再加上这密密麻麻的往来人群，一时间竟显得十分拥挤。 人一多方灵儿倒也也没那么社恐了，对她来说这正是大隐隐于市，没有人会过分的关注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即便是位出挑的美人。 更别说一旁还有个浑身冒着煞气，犹如护食野狼般神色冷冷的男子。 稍多看一眼就会迎来那对泛着寒气的冷瞳的注视。 “十一，今天是有什么节日吗？”方灵儿疑惑道。 不快的神情一滞，沈十一眼神飘忽了下，没有人愿意在心爱的女人前露怯，他自是一样。 但少年以往一向不爱过什么节，也不爱凑什么热闹，通常是重复着他那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 所以眼下沈十一答不出什么。 黑瞳一眨，不由要往旁边瞄去。 “咳咳，”许拓主动站出来解围，提前打断了少年的施法过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七月七。” 眉梢微挑，沈十一会意，但还没来得及接上，就被林寒月打断了。 “几月几？几夕啊？”她咬着糖葫芦串，口齿不清。 等等……七夕？ 手中的糖葫芦瞬间不香了，直酸的她舌根发麻。 但林寒月驻足看了眼周围，来往的人群却是男女老少皆有，并没有那种粉红梦幻气泡蔓延着整条街的氛围。 大概是热闹的场面引走了她大部分视线，导致她完全没注意到许拓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玄衣少年稍显不悦的瞥来一眼的黑眸。 “唔——原来是情人节呀。””方灵儿边走边道，完全没注意到后侧的两人脱了节。 “情人节？”沈十一稍转回头，不解地看向她。 “嗯，后世的七夕变了些味道，被商家营销着变成了约会圣日，所以在我们那这天多是情侣夫妻约会游玩的日子。” 沈十一听得一知半解，但最后半句倒是听明白了。 “唔，然后大家还会互送礼物……”说了半天，方灵儿这才发现后边的两人不见了踪影，“诶？他们人呢？” 张望了阵后发现林寒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街对面，于一处挂满小饰品、小泥塑的摊位前伫立，手中举着什么物件，正冲许拓笑着晃悠。 毫无眼见力之人立即抬腿，就要拉着沈十一过去一块看看。 却被蓦地按住了张望的脑袋，扯了回去。 方灵儿：欸？ “我记得夫人说过约会……应是两个人的独处吧？” 那对黑眸亮闪闪的，倒映着街边的灯火与她。 见她点头，沈十一接着道：“那按夫人所言，今日夫人该陪的是我。” 少年扣着她的手抬起，放到唇边，吻了吻她的手背，“不是吗？” 方灵儿一愣，旋即忍不住笑起来，踮起脚拍了拍对方的小脑壳，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半个时辰后。 沈十一开始后悔自己的提议。 原因无他，现在他怀里饱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都空不出一只手来牵夫人了。 而快步走的人看着兴致勃勃的，甚至还小声哼起了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的糟糕情况。 “唔，好好吃！”方灵儿咬了口着看着类似酥皮奶酪的糕点，惊喜地转身，冲他举起手中的油纸袋，示意他拿一块吃。 抱满东西，毫无空手的少年哀怨的看着她。 方灵儿一愣，打量了一下沈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买太多东西了。 面对垂耳的哀怨狗狗，她噗哧笑了声，道起歉来，“嗳呀，对不起啦。” 语毕，就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递到对方因郁闷而抿起的唇边。 “那我喂你嘛。” 美人巧笑嫣兮，冲他抱歉的眨了眨眼，但那清亮的眸中并无歉意，只含着绵绵笑意，似春水碧波，足以荡去他的郁卒。 沈十一轻哼了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衔走了递过来的酥糕。 “好吃吗？”方灵儿追问。 如果她没有观察错的话，十一应当也是喜好甜食的。 她是喜爱甜点，但不能接受过分甜的，稍甜一点，就会觉得有些腻味了。 但对比她，沈十一对糖分的接受程度要更为包容，往往他买回来她觉得过甜的零嘴，到最后通通都入了少年自己的肚。 “勉勉强强吧。”沈十一这样回她。 声线听着冷冷淡淡的，似还在因为之前被忽略的事生气，但眉眼还是因着甜蜜的滋味有所柔和下来。 “嗯～”方灵儿戳了下他因欢快咀嚼而鼓起的颊，“明明就很喜欢啊。” 走着走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就逐渐稀少了起来，到最后几乎见不着人影了。 方灵儿顿时止步。 ……她是不是走岔路了？ 方灵儿眨了眨眼，这道尽头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横跨此处，黑乎乎的河面上却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飘飘摇摇着，颇为梦幻。 “嗯？水、母？” 直到那些光点飘的近了，才发现原是一盏盏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莲灯，泛着微弱却耀眼的光芒，乘载寄托着无数人的美好愿景。 望着莲火，方灵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露出了些犹豫怯懦之色。 “走累啦，我要休息会儿。”她冲左侧的少年一笑，毫不在意地理了下衣摆，在河岸的草坪处坐下。 沈十一便将手中的东西先置到一旁，同她挨着坐下。 比起先前的街区，这里要静谧得多，那条热火的街道就在莲灯飘过来的源头方向，与他们隔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 方灵儿从油纸袋中取出酥糕，望着河水上的无数莲火，咬了一小口，满足的眯起眼。 “这里和龙岭镇好不一样，好吃好玩的东西有很多，人也很多。” 龙岭镇通常是没这么热闹的。 “十一以后住在这也挺好的。”她捏了捏酥糕的花边，将它捏的变了形，“而且现在你的朋友和家人都在这……云姨在、许拓在、还有你的师父和战友……” “夫人……？”沈十一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方灵儿却冲他轻轻晃了下脑袋，示意他让自己讲完。 “但要是和我回去了，”她直视他，沉声提醒他，“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十一属于这儿……所以在这能施展手脚，能建功立业，可若是和我回去……就都不一样了，会很不一样的。” “对你来说，去我那便什么都是新的、什么都是陌生的！很多事就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了，我不想十一因为我放弃自己……自己想做的事！” 少年的眸色倏地暗了下去，“夫人的意思是——想留我一人在、这？” 他的声音有些许哽咽，黑眸迅速泛起水色。 如今不知道何故，夫人的话总能随时大幅度牵动他的情绪，现在听她这么一讲，表现出一点分离的念头，他就忍不住心里难受、眼睛难受、鼻子难受，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方灵儿：啊不是，这什么出色的理解能力！？ “不是不是……嗳呀，你别哭呀。” 看那对圆瞳一润，方灵儿就心脏一缩，只觉自己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手足无措起来。 柔软的指尖抚上少年的脸，“不是想丢下十一啦，我只是担心……” “我是怕十一没有想清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跟我回去会不适应、也可能会……后悔。” 她怕换了个地方沈十一反而不习惯，心情不好下加重病情，这就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你真的要放弃在这的一切吗？”方灵儿郑重问道，“放弃已有的一切？” “原来夫人是担心这个，”沈十一按住她贴上来的手，“我从一开始就给过夫人答案了，不是吗？” “功名利禄，我从不在乎这些的，至于夫人说的那些人……” 少年垂眸，细密的睫羽便借着星光落下一片阴翳，他嚅嗫了句，“我答应过夫人……所以……” “嗯？”方灵儿并未听清这一句喃喃细语。 “其实并不如夫人所想的那样，我，”沈十一抬眸，颇紧张的看了她一眼，“我并不在乎你说的那些人。” “啊？” 少年继续回忆道：“许拓也是因为夫人的缘故，近段时日才熟悉起来的。从前我和他……交流不多的。” 在方灵儿未出现前，他同许拓交流甚少，直到他遇到了夫人，某次稍咨询了几句关于男女之情的事。许拓才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就经常隔三差五的传授他所谓私藏秘籍，举止也愈来愈大胆，不再像从前那么畏缩惧他了。 “我知晓在他人眼中，相处多年的人之间总该有点情分的……可我似乎没有……夫人会不会觉得我过于冷血无情了？”他蹙眉，语气低落，似在自责内疚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闻言方灵儿神思微怔，又随即摇头否定，“不是的！” “就先不说我了，你和许拓总有种……嗯……该怎么说呢，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默契！” “有、吗？” 她莞尔一笑：“有哦，而且你不是最喜欢吃云姨烧的菜了吗？其实我吃着觉得也就那样啦，所以我想，对他们十一应当是有感情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自己察觉不到罢了。” “所以别这样想自己。还有哦，在我看来，先前十一愿意上战场是非常非常勇敢的举动了。” 世间多的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多的是毫无家国情怀之人，就算是她，私心也是不愿对方去冒这种险的。 “如果是我肯定没这个勇气的，所以我觉得十一已经很棒很棒了！！” “你、很、好～”方灵儿贴着他的额，眸中好似映着流转的月色，坚定而又温柔的肯定着他，“所以我才会喜欢你呀，对不对？” 瞳眸微扩。 他看到闪耀花火在夫人的身后夜空中绽开，然后才听到了巨大的烟花发射声响，正如同他这一刻怦然心动的声音。 而方灵儿不免被这巨大声响吸引走注意力，下意识偏头寻声望去。 于漆黑天幕中怦的炸开朵朵炫目的烟火，随巨响绽放然后消逝坠落，短暂却有着震撼人心的美。 “是烟花欸十一！”她稍稍侧脸过来看了下他，眸光雪亮而剔透。 又迅速转了回去。 看起来完全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嗯。”沈十一轻轻应了声，却没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仍是直直盯着她瞧。 因抬头方灵儿不免微微张开了胭脂色的丰唇，那种因看到绚丽景色的喜悦激动跃上白皙小巧的脸蛋。 从他的角度看，夫人长长的睫毛卷似小勾，随眨动而轻盈扑簌着，宛如挠在了他最心尖上的位置，痒酥酥的。 “夫人。” 沈十一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那是种难以言说的，心脏鼓鼓仿佛被填满的奇异温暖感。 他第一次生出了没有掺杂任何情欲的，单纯想亲吻对方的冲动。 “嗯？” 听到十一唤她，方灵儿下意识转过头，迎面而来的是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庞。 鸦色睫羽微颤着，黑润润的瞳眸中还留有先前的水色，神色却看起来无比珍重虔诚。 她眨了眨眼，睁大瞳眸看着对方，略显呆滞，似乎沈十一的举动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直到他烙完一吻即将退去时，她才回过神，反客为主，一口衔住少年的下唇轻咬了咬，接着眼含笑意地质问道：“干嘛突然亲我呀？” 那瞬剧烈跃动的失律心跳逐渐平稳下来，化作了绕指情丝，染上少年的眉目。 沈十一反咬了一口回去，学着她的语气调子，笑眼盈盈道：“想亲就亲了呀！” “嗯！不许学我说话！！”方灵儿立即用额头轻撞了撞他，表达不满。 “为什么呀？” “嗳呀！都说了不许学我说话！你——”剩下的话都被封在了唇间，沈十一再次靠近亲了上来。 是极尽温柔的唇齿相依。 就连那对漆色的黑瞳在花火的照耀下都显得剔透柔和极了。 在那半敛瞳眸的注视下，方灵儿不由脸颊发烫。 十一以往的亲吻更多透着霸道蛮横的感觉，这样小心翼翼的柔软又温和的吻倒是头一遭。 有种被温柔对待、珍惜宝贝的感觉。 “不会后悔，我只不想和夫人分开，”少年稍热的鼻息同她交融，“而且夫人都说相公很好很好了，那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我想即使是换了个地方，我也依旧会如夫人所说的一般很棒很棒的，对吗？” “嗯。”方灵儿笑着回他，先前那些不安的念头散尽，“那是我多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