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别

    凌晨三点的椒城，市中心依然繁华绚丽，莫微和安其坐在音乐广场最高一层的阶梯上，就着远方的璀璨灯光吃着手里的烤红薯。整个广场除了他们外，还躺着一个流浪汉，蜷缩在脏兮兮的垫子上。一个戴着兜帽的流浪乐者在广场中央拉着小提琴，婉转悠长的琴声飘荡在寂静寒冷的空气中。

    安其裹着那件单薄的侍者外套，整张脸只有唇上一点嫣红。“这个卖艺人肯定不缺钱。”安其嘟囔道，“没客人还有闲情这么卖力拉琴。”

    莫微用红薯烘熨着手心，打着颤评价道：“很好听。”

    “今天多谢你啦，”安其侧过头来，双眸在夜色下宛如最纯粹的墨绿玉，沉着静默的光，“要是被抓到就麻烦了。”

    “我也要多谢你，不然明天估计我的裸照要漫天飞了。”莫微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们豪门的公子哥真是有够无聊的，”安其将帽子拿在手上把玩着，漆黑的碎发在夜色中折射出锦缎一般的光华，“这种级别的恶作剧我十岁以后就没人玩了。”

    “你见过连住宿费都掏不出的少爷吗？”莫微小心地咬了一口红薯，终端电量耗尽，付完出租车费后，莫微身上只剩一些零碎钱了，买点烤红薯刚好，付宾馆费却不够了。

    “谁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有什么奇怪癖好。”安其看过来的眼中带着揶揄。

    莫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讲一下自己私生子的故事似乎显得有些矫情。“有钱人总有几个穷亲戚嘛。”他很随意地一笔带过，“你呢，欠了多少债被那么多人追？”

    “以前的旧债，”安其的眼中有危险的星芒，“我已经还回去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个还回去到底有什么意味，莫微没有多问，两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人话题寥寥，但沉默并不令人窘迫反而是沉醉一般的安宁。他们在寒冷的夜风中分享着一件外套，像是两只小仓鼠靠在一处取暖。

    莫微发现自己的心神总是不由地被安其撩动，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带了一种奇异的魔力，引着他的目光流连。懒散无谓的轻笑，随意轻晃的脚尖，跟着琴声低哼的清澈嗓音，还有那绿水晶一般的剔透眼眸，每一处都昭现着美丽的极致。莫微在他身上看到了如同荆棘藤蔓般的强韧生命力，又像是向阳花或者说朝阳一样的热烈气息。

    令人向往，也容易沉迷。寒冷的冬夜，他摸到了阳光的尾巴。

    温柔的小提琴声乘着夜风消散，天际泛起青白的时候，安其绽着一抹灿烂张扬的笑，竟从三米高的看台直接跳下，衬衫掀起一片衣角，露出劲瘦的腰身，莫微看着他矫捷地翻越了栏杆，冲他比了一个再见的手势，身影渐渐缩成一点直至消失不见。

    他就像是烟火，倏忽来去，绚丽而短暂，如同一场虚幻的迷梦，而莫微除了他的名字以外对他一无所知。莫微捏着手中那件外套，静静等待着日出，他今天请了一天假，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广场中央的流浪艺人正收起乐器，准备离开，真是奇怪的人，莫微走到他面前，将剩下的零钱放进了地上的帽子中。

    “很动人的琴声。”莫微的声音还有些朦胧的恍惚，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是毫无所觉的，清浅而单纯。最冷的时间已经过去，阳光一点点镀上地面，镀上站立着的人。金发蓝眼的艺人温柔地说了声谢谢，将本来已经要收起的小提琴又架在了肩上，很是认真地拉了一支悠扬的曲子。像是白鸟落在了海面，清澈自由。

    莫微回到宿舍后，有一点轻微的发热，在冬日的室外呆了近四个小时，现在才发作实在是靠年轻人身体底子好。他快速冲完热水澡很是熟练地吃了药，便钻进了被窝。不知道安其怎么样了，他还把外套给了他。躺在床上，莫微忍不住晕乎乎地想着，直到失去意识眼前还晃动着安其醇酒般荡漾的绿眸。

    等到莫微在梦境社区中睁开眼睛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将设备关闭了，一般来说发烧的人不建议使用梦世界的设备，容易加剧疲惫程度，但是频繁进入退出反而费事费力，只要不在梦世界做一些劳心费神的事就好。

    莫微便干脆在梦境社区的娱乐街闲逛起来，白肚皮的橘猫懒洋洋地坐在一把倒置的雨伞上，中央的伞柄是一个小小的操纵杆，橘猫拨动着那只手杆在道上悬空滑行着。

    整条街五彩纷呈，颜色烂漫，两侧有着各种有趣奇异的商店，贩卖着一切你能想象得到的东西，例如第一人称的诡异记忆经历、虚拟伴侣养成定制等，最引人瞩目的是空中一块幕布上正在播放的广告。

    虚幻现实神秘mod真人秀角色扮演直播放送倒计时！虚幻现实即将推出首个神秘mod，只要你在某一领域有所建树，只要你拥有一技之长，即可报名参加直播测试，不但能与你的偶像在梦世界亲密接触，还有机会赢得千万大奖！

    虚幻现实的母公司梦尽集团财大气粗，这场节目直接斥巨资邀请了当下超一线的十位明星，除了这些明星以外，节目还将从报名者当中挑选十人一起参加直播测试，测试时间持续二十一天，中途无法暂停，也无法退出。以目前虚幻现实受追捧的程度，已经可以预见这场节目的火爆。

    莫微对此兴趣不大，毕竟他连虚幻现实这款游戏都没玩过。他又登陆了自然之声，维亚正待在他上次离线的树屋里，抱膝坐在地上。看到莫微出现，他银灰色的眼睛好像种进了光芒，露出了单纯的快乐笑容：“莫微，回来了。”

    这次莫微带着维亚去了荒凉的戈壁，一起抚摸被风蚀过的残破壁画，进入洞窟观赏还未褪色的精致图案。这些神秘遗迹在现实中基本已经只剩影像文件，只能通过梦世界还原。

    维亚似乎钟爱于仰望星空，他的眼睛就像浩渺的银河，倒映着静默的群星。

    莫微会教导他各种新事物，也会与他聊内心的心事想法，他在维亚面前基本没有戒心。自然之声陪伴了他五年，而维亚对于莫微来说就好像是自然之声的拟人态，他对于维亚甚至有一种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情感依赖。

    “画，好看，莫微，好看。”维亚指着一副壁画认真说道，那张壁画上，有一个面目俊美的人正在踩着一朵莲花起舞，姿态曼妙，神情冷冽。

    莫微轻轻抚了抚维亚的发尾：“维亚也好看。”他用带了点宠溺的语调说道。

    “莫微，最好看。”维亚说得很认真，眼睛定定地对着莫微的眼，好像一定要对方认下才会作罢。莫微无奈地笑了笑，脑中不知怎么竟浮现出安其的样子，要说最好看的人，也得是他那样吧……维亚一看莫微出神的模样，本能地产生了焦虑，他突然一手搭住莫微的腰，将他打横抱起，直接走到洞窟外，很轻巧地就跳上了相连的石丘。

    莫微下意识搂住了维亚的脖子，耳旁的风簌簌滑过，地面一下子离自己好远，他被维亚带着在石壁的残骸间穿梭，逐渐向月亮边的那座圆顶靠近。

    登上圆顶后，便能看到圆顶中央破了一个洞，一束月光照进去，在圆顶的内部，一朵碧蓝的莲在轻轻摇曳。

    维亚没有把莫微放下，而是就着怀抱着的动作直接盘腿坐在了圆顶上。

    “好看，想和莫微一起看。”维亚有些依恋地蹭了蹭莫微的额头，“莫微，不要突然发呆。”

    莫微想要站起来，但是维亚抱得很紧，他只能纵容地放松了躯体，放任自己懒在了维亚身上。“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莲花？”

    “星星告诉我的。”维亚似乎喜欢上了蹭着莫微的感觉，与他脸颊相贴，银色的睫毛轻轻擦过莫微的皮肤。

    “星星还跟你说了什么？”莫微好奇道，他觉得这应该是游戏做的一个设定，能从星辰中获取信息，难怪维亚这么喜欢看星星。

    “他们说……”维亚有些疑惑地停顿了一下，“我忘记了。”

    莫微安抚性地捏了捏维亚的耳垂：“那等想起来了再说。”他的脸上还有些淡淡的笑意，“你要这么一直抱着我到什么时候？”

    “莫微，”维亚眨了眨眼，“你走之前可以让我抱着你吗？”

    最终莫微是被维亚托着腰，直着上身坐在维亚怀里，搂着维亚的脖子下线的。尽管莫微心里想要拒绝这个羞耻的要求，但还是敌不过维亚天然纯粹的央求眼神，将头埋在维亚的肩上，卡着起床的点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