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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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新雪 宫廷宴会上,柳生真辉与禹洪得的亲密,不久之后也传到了柳萱的耳中,健龙卫里面部分同僚从前对于两边的竞争,一直是持中立态度,这一部分人现在还有一些留在宫中,满月台那天宴会的场景,自然也看到了,这件事十分微妙,倒是不涉及到两边的关系,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戏剧性,于是便有比较要好的人告知了柳萱。 于是十七日的夜间,柳萱为了刚刚接到的倭寇战报来找朴承基,朴承基不在房间中,玄英寿说是去了树林里,于是柳萱便往营地边缘的柳林方向赶来,在树林边缘,便听到一阵婉转的琴声。 柳萱放慢了脚步,轻轻走进林中,奚琴的声音从低徊转入高亢,调子却依然是深长的,是一种激烈的哀伤,柳萱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虽然是十七夜,月亮却仍然相当饱满,与十五那一夜相比,只是略略缺了一点边,今晚的月色明明很美,没有云层遮挡,银白色的光辉淡淡地洒在大地上,是一个明净的夜晚,然而朴承基拉奏的,却是那一首“云中之月”,重重叠叠的感情堆积在一起,让人感觉难以承受,这一段时间,他不再拉“桃李花歌”了。 朴承基也察觉到了有人前来,他暂停了琴声,以眼神询问柳萱,“有什么事?” 柳萱静静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承基,这么漂亮的鸟儿,如果不快一点抓住,就会飞走的。” 柳萱此时环顾四周,恍然间发觉,这里竟是上一次金兴庆与柳生真辉决斗的那一片地方,而朴承基靠坐着的那棵柳树,月光下可以看到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在朴承基发髻上方一点点的距离,伤口内部的木质呈现出惨淡的白色,柳萱忽然就想,洪益还是作柳生真辉比较好一些,最起码禹洪得不会随便与一个医官这样交好,然人作为洪家的嫡子,事情便有所不同。 一想到洪益,便不由得又想到洪麟,这兄弟两个人都很坑,只是坑的方式不一样,洪麟自然不必说,之前他闹出来的那些事情,自己虽然并不是完全晓得,然而在旁边看着也觉得着急,自己倒是并非对洪麟感到关切,毕竟作为朴承基这一边的人,洪麟那边当然是越乱越好,只要别把火烧到自己这边来,只是有时细想洪麟面对问题的抉择,虽然是旁观者,也有些说不出话,真的是替他愁,柳萱不由得便要代入自己,倘若是自己,会怎样做的?或许不会这样吧。 而洪益则与其兄长是差别极大的人,洪麟是有些过于重感情,而洪益则除了对待医学,此外似乎对什么都好像并不在意,他对病患当然是极有温情的,每次去医疗所或者是活人署,总是能听到他温和的叮咛劝慰,仿佛亲人一般,可是对于其她的事情,总是仿佛风吹过水面,不会留下长久的踪迹。 洪益不但对于恋情很是随意,就连亲情,也似乎是淡淡的,刚刚回归本家的那一段,偶尔与朴承基或者自己谈起家中生活,提到李善粹的时候,总是会说“李夫人”,而不称呼为“母亲”,后来才渐渐地改变了。 洪益是能够念诵很优美的和歌,缠绵悱恻,充满了幽深的况味,然而他对于人世情感的态度,那可真的是太无所谓了,很有一种玩世不恭,从前身为一个漂泊者,自然是如此,即使后面有了亲人,也还是没有多大改变,对于感情,一直是不很在意的样子,在这个世界,总好像一个突然的闯入者,难有太过认真而持久的情怀,朴承基一直难于向洪益表达感情,诚然是他习惯于约束与封闭,部分原因可能也正是为此吧。 然而谁能想到,洪益竟然为禹洪得而如此用心,简直好像把一生所有的感情都孤注一掷在这里,原来洪益这样一个仿佛云一般飘浮的浪子,也是会有认真的时候,与他从前的样子对比,这样巨大的反差便格外令人动容,早知道会是这样,是不是早一点说出来会比较好呢? 朴承基默默地望着空中的月亮,微微的清风在夜色中流动,细长柔软的柳枝轻轻摆动起来,仿佛修长的发丝,又好像奚琴的琴弦,在风中奏出无声的歌,朴承基心头蓦然掠过柳生真辉曾经诵读过的那首短歌:再睡一觉,直到百年,杨柳树。 “你来找我,本来是为什么事?” 柳萱将心思收了回来,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从容:“刚接到战报,就在七天前,倭寇劫掠江华岛,夺取四万余石米。” 朴承基不由得也微微皱眉,四万石米啊,这可是相当惨痛的损失,高丽的饥荒愈发严重,本来去年冬季到今年春季,红巾军大肆残害,刚刚退去不久,如今倭寇又来,今年的天气又干旱,庆尚道与全罗道已经有平民饿死,这一回又失去了四万石米,简直是雪上加霜,情势愈发严峻了。 第二天五月十八,朴承基午间的时候离开满月台,从活人署路过,便走了进去,询问洪医官在哪里,此时柳生真辉正坐在自己的房间,手里拿着一枚扇坠,是一颗白银雕镂、杏核大小的圆球,正在把玩着。 见朴承基进来,柳生真辉忙端正了坐姿,变成跪坐的样式,直起身体笑道:“朴中郎,你来了,请坐喝茶。” 朴承基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放在桌面的那枚流苏扇坠,道:“你也喜欢这些东西吗?” 柳生真辉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是洪得君送给我的,不过你知道我是一向不带扇子的,所以我方才想,可以将它拴在葫芦上。” 朴承基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话语,瞬间全都冲散了,自己似乎又选错了告白的时机。 总是这样的结果,每当自己要袒露心意的时候,就会遭遇到很尴尬的事情,上一次是如此,这一次也是如此,自己一向自负头脑,然而这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靠聪明就可以解决的。 下午时候,光线变得柔软闲适,上午的阳光总是蓬勃的,却也有一种催促一般的紧绷,到了这个时候,则已经放松下来了,仿佛弓弦逐渐松弛,朴承基看过了军队的训练,又检查过一番城防,此时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忽然听到附近寺庙中的钟声,朴承基忽然便想到了柳生真辉的那一副听诊器,尾端的黄铜扩音器与庙里的铜钟何其相似,午后的钟声悠扬,此时还不算怅惘,两三个时辰之后的夕阳晚钟,情怀格外丰富,那袅袅的余音缭绕,便仿佛人世间的纠葛,永远无穷无尽一般。 在每一段感情之中,自己似乎都只是单恋的一方。 拒绝金柏雨的姻缘,对于朴承基来讲,并不是很难抉择的事,他之所以反对这件事,不仅是因为假如与金柏雨结婚,和柳生真辉之间便再无可能,柳生真辉一定会让自己专心去爱金柏雨,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出于政治立场方面的考量,说起来毫不浪漫,就是虽然与洪麟有嫌隙,但是自己归根结底,是要站在殿下的一边,而洪彦博是坚决支持殿下的,金镛则与洪彦博暗暗相争,除了权力斗争,金镛也反对殿下的一些很重要的决策,比如说殿下要立中殿的女儿,翁主王瑶为储君。 对于王瑶,朴承基没有什么想法,并无特殊的认同,但是也并不反感,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呢,又很少能够见面,能够有什么特别的观感?但是朴承基知道,这个女儿对于殿下的意义十分重大,以王瑶为继承人,就能够保证殿下自身的权力基础不被动摇,旁人不能再以没有后嗣的问题,来胁迫殿下。 洪彦博当然是支持殿下的选择,因为这便是由殿下的直系血脉来预备接替将来的王位,而洪家是殿下的母家,这也是保证了洪家与王室的密切关系,当然无论是洪太后还是洪彦博,都并不知道其实王瑶的血统与洪家还有另一种关系,而金镛则反对由翁主担任储君,这不仅是权力的争夺,也是理念的对立,虽然说到底,理念也不过是为了现实的利益。 而自己的父亲则是与洪彦博对立,虽然与金镛现在似乎也并没有成为一派,但是假如自己与金柏雨的婚姻成为现实,那么金家与朴家的联盟便确立达成,那是朴承基所不能接受的,自己绝不会背叛殿下,虽然曾经的痴情已经退去,然而殿下仍然是自己人生的中心,虽然或许已经不是唯一的中心,因此当听到母亲提起与金柏雨定亲的事,朴承基很快看清了其中的局势,果断拒绝了。 现在自己所面对的,是柳生真辉已经与禹洪得相恋,柳生真辉说的是,“仿佛前世梦中见过”,然而朴承基当时瞬间直觉,禹洪得的相貌应该是很像柳生真辉从前的恋人,就是那个为了事业前途,去给人家作婿养子的人,冥冥之中的命运真是神秘莫测,没想到已经断绝的前缘居然还能够再续。 柳生真辉对那段感情实在太过执着,或许是心中有巨大的遗憾,因此一看到与前面恋人酷似的禹洪得,便一头扎入进去,将从前断掉的感情重新拾起,接续在禹洪得的身上,对此朴承基觉得有些空洞虚茫,无论相貌再怎样相似,终究不是从前的那个人。 自己虽然是不喜欢钻研佛学的,不过少年时代有一次陪着母亲赏雪,听母亲讲起来:“初春了,这地面上的残雪很快便要消融尽了。” 当时自己劝慰道:“今年冬天又会有新雪降落。” 典型的朴承基式解决方法。 母亲微微一笑:“虽然到了下一个冬季,又会降下新的雪花,成为一片洁白,然而那时的雪终究不是曾经的雪。” 那时自己以为,其实都差不多,不过这个时候朴承基忽然发现,母亲是对的,就好像曾经流过的水不可能再流一次,曾经的感情也不能重复,一切都在变动,感情也难以原样复制。 然而柳生真辉终究还是投入了进去,而自己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与禹洪得相恋,就好像从前旁观殿下与洪麟的深情厚意,莫非就是因为自己如此自律,所以才总是要遭遇这样的处境?那么自己还要坚持下去吗?上一次的结果,自己最终成为局外人,于是这一次呢?也是类似的结局吗? 朴承基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窗外那白亮悠闲的日光,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便这样继续下去吧,这纷乱的人世,有什么样的选择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呢?在这如梦的尘世之上,又有什么是确定真实的呢? 六月初三的清晨,柳生真辉早上起来,很快地洗漱了,便来到后门送别洪叶,与她的母亲崔棼。 洪叶是洪家的孽女,崔棼曾经是松都的名妓生,才艺与容貌都极其出色,洪彦博当时很喜爱她,崔棼便成为洪彦博的妾室,生育了洪斗和洪叶,然而洪斗终于出家,从此了断了红尘,而洪叶此时也要离开洪邸,因此崔棼便征得了洪彦博与李善粹的同意,随同女儿一起出府。 洪叶这一次离去,是要与洪家拉开距离,而她未来的生活出路,目前的计划是以占卜为生。 洪叶从小便很喜欢,对命理之类的学说很感兴趣,有的时候给人推演,竟然真的能够说出一些曲折来,偶然间见到了柳生真辉,还给柳生真辉推算过,翻来覆去算了半天,最后才皱着眉头说:“很离奇的命格啊,好像是两段人生‘啪’的一下接在了一起,不是远离故乡的那件事,而是……完全不同啊。不过少爷,你后面的路倒是很好的,虽然也有些乱,不过会有很圆满的结局。” 当时柳生真辉笑着说:“不要叫我少爷了,觉得很怪。” 明明是兄妹啊,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 洪叶抿嘴一笑:“那可该怎样称呼呢?或者‘洪医官’吧。” 身为孽女,是不入户籍,不被承认的。 对于洪叶的这个决定,李善粹倒是罢了,洪彦博本身并不赞成:“虽然身份难以改变,不过毕竟是我的女儿,不需要那样辛苦,我自然会给她安排一门好亲事,纵然不能成为正妻,但是作为两班贵族的侧室,还是可以过不错的生活。” 对此,洪叶微微冷笑着对柳生真辉说:“莫非以为我只是为了不能当正室吗?不要说两班的侧室,就算是那仿佛很荣耀的正室,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羡慕。” 柳生真辉想了片刻,道:“占卜也不是那样容易做的,品流不是很高。” 其实就是在乞丐与妓生之间。 洪叶笑了一笑:“我晓得的,洪医官,可是除此以外,还有多少道路留给我呢?” 柳生真辉明白,洪叶的话有她的道理,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做呢?对于洪叶而言,究竟怎样的方式才是正确的呢? 此时柳生真辉对崔棼和洪叶说:“夫人,洪叶,祝你们此去顺利,如果有什么事,请来活人署找我,如果可以帮忙,我一定会尽力。” 崔棼深深低下头来,很是感激地说:“少爷,多谢你如此真心。” 在两班贵族之中,是少有的诚恳善良,让崔棼想到了年轻时候的洪彦博,是一个翩翩公子,对自己也是很真诚的,并不介意身份的悬殊,是一个很倜傥的人,表现出不俗的见识,只是终究也已经是多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