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耽美 - 耽美小说 - 【自攻自受】全世界都说他是我相好在线阅读 - 第五十一章 杀心

第五十一章 杀心

    近了,很近了。

    她给皇帝端上一碗莲子羹,皇帝没有防备她,正侧头看着案几上的奏折。她轻轻勾起嘴角,轻声斥责旁边的内侍:“陛下这么坐着岂会舒服,快去拿个靠枕来。”

    随侍的太监应下了,几乎在太监转身的一瞬间,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向皇帝。

    皇帝痛呼一声,发了怒,让周围的宫人制住她。

    她自知自己反抗不过,一动不动。她被拖出去的时候,听见内侍慌张地喊太医。

    她笑了,毒簪子扎一下自然是死不了的,但如果扎在下阴呢?

    她都能想到御医怎么说:“陛下,怕是、怕是会有碍子嗣。”

    她许是被带到了慎行司,这里没有光,一片黑暗,她知道今日跑不了,早已提前喝了毒酒。

    她闭上眼,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她听见一个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沈太妃,好好的太妃不当,何必找死啊。”

    几人对她用了刑,很疼很疼,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提前服下的毒酒终于发挥了效果,她觉得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她又露出一个笑容:“我招……是太子、三皇子殿下让我刺杀陛下的。”

    周围的人大概过于惊恐,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在一片安静中,她闭上眼。

    她一直以为自己许久以来的隐藏是有意义的,可她真的闭上眼的时候,她觉得她这一生,一片虚无。

    好在,都结束了。

    贺院使快步走进皇上的寝宫,他听说陛下又被刺杀了,索性并未出事。

    太后守在皇上床边,皇上大约服用了安神的药物,已经睡下了。贺院使上前行了礼,问:“陛下受伤了吗?”

    太后倒也没有防着贺院使,摇摇头,叹气道:“太医说,怕是有碍子嗣。”

    旁边的钱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还是贺院使师父的儿子,自然熟悉贺院使,他低声向贺院使叙述了病情。

    贺院使看了眼皇上,不好直接上去把脉,钱太医把药方递给他,道:“陛下没有伤及根本,细心调养也许……”

    贺院使有心与他讨论药方,念及自己的身份,硬是咽了下去,问太后:“何人所为?”

    太后让太医下去,道:“宫里的沈太妃,说是……三皇子指使。”

    贺院使想到刚出生的皇孙。

    三皇子因为皇后不讨当今喜欢,但如果皇孙讨陛下喜欢呢?况且如果皇上此时出事了,比起尚在襁褓的六皇子,自是有了子嗣的三皇子保险。

    贺院使皱皱眉,觉得不妥:“可信吗?”

    太后叹口气:“死无对证。沈氏宫里的人也什么都不知道,沈氏一向和皇后亲厚,就看,皇上信不信了。”

    次日下午,城北祈福村。贺院使不知去了何处,村中的小医馆仅有贺渊和王灯王烛三人,贺渊正整理刚才开的药方,留作备案。

    三皇子因涉嫌刺杀当今被软禁在封地,皇后写信向皇上求情,但皇上不为所动。可贺渊有种感觉,这不是三皇子所为,而是昭朝的手段。

    近半个月,陆明称在盛安城发现了前朝的踪迹,守城军出动了大量人手,借着保护百姓的名义大肆搜索,各个城门也派了人手筛查。

    明明已经是天衣无缝的搜查,甚至真的抓住了几个前朝余孽,但不知为何,昆咎依旧没有半点音信。

    也许昆咎已经在清缴中被抓捕了?此事被旁人接手了?

    正想着,面前响起了脚步声,贺渊当是患病的村民,忙放下手中的笔。一个熟悉的人道:“小渊,好久不见。”

    贺渊抬起头。昆咎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笑容和蔼,白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并无半分被追捕的狼狈。

    两人对视片刻。贺渊眯起眼睛,昆咎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明面上,她还是燕王妃的师父,她当然可以大摇大摆的出现了。

    贺渊飞速转过一个念头:昆咎是一个人来得吗?此时制服昆咎是否可以一了百了?

    不过他也明白,昆咎不大可能是一个人来的,此时门外应该有她的同党。

    所以她才这样有恃无恐吗?

    贺渊舒展开嘴角,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昆先生,身子可好些了?”

    王灯王烛不知道昆咎的真面目,两人行了礼,一个给昆咎搬来椅子,另一个匆匆去端茶,昆咎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对贺渊招招手,贺渊很亲昵地凑过去,昆咎在他耳边轻声说:“小渊知道吗,我是你的外祖母。”

    贺渊瞳孔一缩,果然,他猜对了!

    他冷眼看着昆咎,昆咎慈爱地笑着:“”可惜渺渺不在,我也许久未见她了。”

    此时提起贺夫人,是赤裸裸的威胁啊。但是,贺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半是试探半是挑衅:“昆先生既然想念娘,我便陪先生回去吧。”

    昆咎的身份,真的是燕王府的把柄吗?还是他们共同的把柄呢?贺渊的身份若是暴露,她的复国大业岂不是会胎死腹中。

    同归于尽。

    昆咎似是服软了:“差点忘了,小渊你还忙着呢,那我先走了。”她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未动,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贺渊。

    贺渊沉默片刻,他的顾忌太多了,昆咎却没什么顾忌。昆咎要是宣扬出他的真实身份,逼他造反,他也不可能乖乖被当今抓起来。

    这时王灯端了茶放在桌上,贺渊道:“你和王烛先出去。”

    王灯王烛听话地下去了。留下贺渊和昆咎两人相对无言,昆咎似是要和他比耐心一般,一直慢悠悠地饮茶,贺渊冷淡道:“想说服我去当皇帝?”

    昆咎略略惊讶,她没想到贺渊竟然已经看出了她的目的。心细机敏,遇事不乱,倒是当皇帝的好料子。

    她并不慌张:“你早都猜到了?我哪里出了疏漏?”

    贺渊沉默一会,还是答了:“你送给阿浩的玉符是昭朝风格。”

    昆咎闻言一笑:“那个玉符倒是惹了不少事,那本来是空心的,放了些能让我的鸟儿们追踪到的饵料,只是为了掌握陆浩的行踪以防万一。南狱之事过后,渺渺知道我想杀陆浩,以为我在玉符里下毒了,把它拿走了。”

    贺渊想起娘说要给玉符开光拿走了玉符,至今并未拿回。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娘虽然似乎知道她自己的身份,但还是护着阿浩的。

    只是如果娘知道昆咎的计划,那她对爹……

    昆咎见他久久不语,温和道:“小渊,你得好好想想你身上的血脉。”

    “你没有证据。”昆咎没有理由骗他,但对昆咎这种人,贺渊还是保持怀疑。

    “我为了你杀了这么多人,算不算证据?”

    贺渊心底翻江倒海,面上却并无波澜:“你为何这么执着地要杀阿浩?”

    昆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你竟先问他吗……你本就是毫无上进心的人,尤其是陆浩出现之后,变得没有一丝一毫野心。这本来无伤大雅,但是,你的血脉必须传下去,陆浩很碍事。”昆咎发自内心的遗憾,“我就应该早些杀了陆浩,如今你们处处谨慎,我人手有限,没了下手的时机。”

    “你要杀阿浩为何还要陷害陆将军?”

    “首先为了给杀害五皇子创造时机,我们人手有限,皇上的注意力都在镇北军,所以姜歧那边才有机可乘。我本来打算一石二鸟,陆府出事后趁乱带走陆浩威胁你,没想到那用来嫁祸的虎符竟然被陆家的人发现了。后来我让王雁伪造圣旨,下毒杀他,可惜我没想到陆浩出身将门,竟然精通岐黄之道。”

    贺渊冷冷道:“就因为他挡了你的路?”

    昆咎微微一笑:“小渊,这可是怪你,你太喜欢他了,甚至容不下旁人,若你纳上几门妾室,他也没必要去死。”她微微叹口气,“你精通医术,我还真找不到能让你察觉不出的催情药,不然只是有个后代倒是简单。”

    “我若有子嗣,当今根本不会认下我们!”

    “在这一点上计较没有意义,小渊,便是那狗皇帝死了,你也不打算留下子嗣。”

    贺渊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不如找个姑娘让我爱上她,就像我爹和我娘。”

    昆咎笑笑:“你大概没察觉到,我试探过你,你次次不露半点动摇,不过也许陆浩死了的话,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可以趁虚而入呢。”

    两人谈不拢,贺渊也懒得费劲,问:“沈太妃是你们的人吧?”

    “何以见得?”

    “把人当棋子用完就扔的只有你们了。”

    昆咎仿佛被夸奖了,侃侃而谈:“此回御医都说齐承弘好好修养便不会妨碍子嗣,言外之意不就是若有差池真的再生不出儿子了吗?”

    “……有碍子嗣?”贺渊愣住了,他只听爹说皇上被刺杀受了些轻伤。

    昆咎笑道:“也对,齐承弘不会让人把这种事传出去的。现在你知道了,齐承弘很可能不会再有儿子。四皇子被废,五皇子已死,三皇子涉嫌弑父,而六皇子在赵雁还在的时候就动了手脚,他活不过三岁的。肃王是个不忠不悌之人。即使有你这个好南风的世子,燕王也是最佳人选,世人会觉得,燕王再生个儿子不就可以了吗。”

    “你不是都说了吗?比起我,让娘再生一个儿子都可以!”

    昆咎摇摇头:“别心急,你看,显而易见,舟氏一脉人丁稀薄,我只有渺渺一个女儿,渺渺这么多年也只有一子一女。刺杀陆浩失败,我们在姜岐又损失惨重,本来我也是想等渺渺再生一个儿子。但是,来不及了,在我死之前,我要尽力抹去所有不确定因素。”

    贺渊突然想起昭史中确实有记载,因为舟氏早期有近亲结合的惯例,舟氏幼儿易夭折,舟氏也不易拥有后代。

    这点齐氏倒是不同,当今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恒帝更有十三个孩子,只是宫廷斗争不断,当今如今就剩下三个活着的儿子了。

    “我可是姓齐,昭民竟然都认同你的计划?”

    “当年那场大清缴过后,舟氏嫡系便只剩女子了,要是循旧例,舟氏早都灭亡了。”

    昆咎见贺渊沉默,呵呵一笑:“小渊,你看,我们并不是没有计划,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登上那个位置。”

    贺渊避而不答,只是问:“那赵进呢?你既然说太妃有你们的人,为何不帮赵进杀了皇帝。”

    “他偷换了虎符,暴露只是早晚的问题,不如顺手一试。皇上哪有这么好杀,我本就不指望他成功。可惜赵雁了,多机灵的孩子。”

    贺渊看向昆咎,他总觉得这个老妪冷酷无情的外表下,藏着一种自我毁灭的疯狂。

    昆咎注意到他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眼,意味不明地一笑,然后微微低头,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我在我的子民口中,被称作昭皇,但只要您愿意,这个称呼随时可以属于您。”

    她是昭皇!

    昆咎没必要骗他,难怪前些日子她没出现,原来是要专注姜岐战事。

    贺渊之前猜到了昆咎是昭朝嫡系,毕竟昆咎的女儿去接近燕王,延续昭朝血脉,那么昆咎一定是嫡系,只是,她竟是昭皇。

    看来昆咎没有骗他,昭朝嫡系已经凋零到连一个男子也没有了。

    贺渊皱眉道:“听说当今已经有了昭皇的线索,你这时候来盛安岂不是自投罗网?”

    昆咎笑道:“是啊,有个年轻人没受住刑,说了训月鸟的秘法,齐氏倒是能用我们养的鸟找到我,我有法子遮掩,只是不是长久之计。好在昆咎这个暗里的身份几乎无人知道。”她甚至笑得更灿烂了,“这不重要,我的死活和你的前路无关。”

    贺渊愈发觉得昆咎危险,一个死都不怕的人,会做出什么事?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来不及细想,只是问:“你告诉我你的身份,不怕我告发你?”

    昆咎笑而不语,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月纹的锦囊,递给贺渊:“这是证明昭皇身份的玉玺,舟氏嫡系如今就剩你我和你娘亲了,自然是要传给你的。”

    史书中记载的昭皇令吗?不对,国破之时,昭皇令被齐氏毁了,这应该是后制的。

    贺渊没有接:“我不会同意的,任何计划都不可能万无一失,一旦失败,我不可能让爹娘和姐姐给我陪葬。”

    昆咎收回玉玺,不紧不慢道:“没有风险,计划已经成功了,您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皇位就在您面前等着您。”

    贺渊嘲讽地勾起嘴角,不知道在笑谁。真当他傻吗?皇上的伤真的治不好了吗?六皇子会不会被什么神医医好了?三皇子到底是皇上深爱之人的儿子,皇上万一愿意相信三皇子了呢?四皇子是废了,可要是其他嫡系死光了大臣会不会推举他?还有齐承礼,只要当今驾崩,他冒犯当今的举动又有谁会在意?

    昆咎这么急着推他上位,爹当上皇帝之后,昆咎会不会让爹死了给自己让位呢?

    况且,要让他为了万人之上的身份,杀了那个皇爷爷吗?皇位动荡的时候,会牵扯多少人呢?会有多少人因为他这个念头死去?

    如果阿浩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明白的。

    他不想。

    当皇帝真挺好的,但是他不喜欢。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他不喜欢鱼腥草一样,他不喜欢当皇帝。

    虽然他也没当过皇帝,不过,就像他定然不适合成为屠夫一样,他定然不适合。

    皇位又如何?他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大夫,有贺院使、贺夫人、姐姐、他的朋友们陪伴。

    他不是个能给天下黎民带来盛世的人,不能比当今做得更好。如果他做个昏君,和当个庸医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当皇帝和当大夫到底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嗯,这是个好问题。

    昆咎一点也不急,只是慢慢道:“您明明有齐氏的血脉,齐氏却只是防备您,从未真正接纳您。这一辈只有您一个人了,我替你选了个字,怿。”她一字一顿地道:“舟怿渊。”

    贺渊哑然失笑,在打感情牌吗?他和舟家、和齐家何时有半点情分了?

    昆咎的声音带上了点老年人特有的沙哑,显得情真意切:“怿渊,您喜欢这个名字吗?我们和齐氏不一样,我们是您的家人啊。”

    舟怿渊。

    齐哲渊。

    那只是他的血脉罢了。齐氏和舟氏的眼里,从来只会先看到他的血脉。

    可他也知道与昆咎说这种话毫无意义,他避开这个话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复国,昭朝覆灭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至少你没有直接经历过。”

    昆咎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语气却平静:“我自小就被教导必须复国,我活着就是为了复国,仅此而已。”

    “我的父母死于上次大清剿,二十二岁被称为昭皇。因为沈太妃的情报,我比齐氏先找到流落在外的燕王,那是计划就诞生了。我的女儿甚至不能认她的母亲,就为了和敌人的血脉生一个儿子。”

    贺渊沉默以对,昆咎却不放过他,逼问道:“每次齐氏出兵,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子民被一面倒的屠杀。您也是大昭的血脉啊,我不会要求你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对付乹朝的百姓,只是想让你守住这个秘密,登上皇位。”

    贺渊心道,你们不也只是把我当做工具吗?与齐氏有何区别?

    “即使你成功了,受益的也只是舟氏罢了,你的子民是为了你的野心送了命啊,如果你早点放弃,那些人也就不会死了。”

    昆咎只是笑。

    贺渊觉得她似乎缺少些人性,冷淡道:“抱歉,但是我没有兴趣。”

    昆咎反而笑了几声:“如果利益远远大于风险呢?”她放慢语速,像是哄着孙子吃饭的外祖母,“您在皇帝手下战战兢兢的保命不憋屈吗?”

    贺渊浑不在意:“既然给了王位,我那皇爷爷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了。”

    昆咎抬头看了贺渊一眼,贺渊突然寒毛乍竖,仿佛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陆浩被抓起来、被刺杀的时候您不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吗?”她用一种蛊惑性的语气说:“如果您是皇帝……”

    贺渊的动作一顿,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听闻陆浩被抓、感受到陆浩受伤那时的感受浮上心头,仿佛从没消失过似的。

    自责、愧疚、无能为力、还有……愤怒。

    贺渊想起陆浩背上的一道道疤痕。

    不恨吗?恨自己的无能,狠当今的多疑,狠昭朝的无情。

    我希望成为一个好大夫,但一个好大夫,能保护他吗?

    贺渊不想再昆咎面前露了破绽,他张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昆咎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贺渊开始动摇了。

    昆咎乘胜追击:“如果当上皇帝,想要给陆浩一个名分,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不是吗?”她柔声道,“不用急着做出选择,您有的是时间。”

    贺渊沉默着,对每个人来说,权力,都是有诱惑力的,他也不意外。

    何况他确实是齐氏和舟氏共同的血脉,说他有这个责任继承皇位也没什么不对。

    但是,他的目光落在鹿扳指上,墨玉微微发亮,温润安静。

    贺渊想起那日漫天红妆中莽撞站起的身影。即使现在,仿佛他侧头去,那青年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眼神一如那日,干净纯粹,只映着他的身影。

    差点忘了,你说过,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真正渴望的道路。

    为什么不呢?

    贺渊转头看向昆咎,昆咎读懂了他的眼神,失望地摇了摇头:“既然这样,我就只好拿陆浩的命威胁你了。”

    贺渊目光一凝:“你还是要杀他?”

    昆咎的语气和蔼,就好像是被宠爱的孙子缠着问问题一样:“他对你的影响,大到让我害怕。但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在感情的驱使下,人会做出很多有意思的反应。”

    她的笑不达眼底,贺渊突然浑身发冷。

    如果,如果阿浩真的被昆咎杀了,昆咎再让手下分散而逃。他会是什么反应?他肯定要给阿浩报仇,他怎么报仇?如果他登上皇位,是不是就能随心所欲的找出所有前朝余孽了?

    昆咎很了解他,以他的性格来说,这是完美的计划。

    “你拿他威胁我我就会听你的!何必要杀他!”

    昆咎淡淡道:“他阻碍你登上皇位,阻碍你留下血脉,何必要让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活着?”

    贺渊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你是觉得因为你是我外祖母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昆咎轻轻一笑:“你就是杀了我,只要你能登上皇位,我也不在乎。”

    她的眼里没有畏惧。

    贺渊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昆咎慢吞吞来道:“你就算杀了我……”

    贺渊却挽起袖子,干脆利落地在左臂上划开一个一指长的口子。刺眼的红色渗出,血滴顺着手臂划出轨迹。

    昆咎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匕首淬了毒?”

    贺渊挑挑眉:“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我会死。”他对着昆咎露出一个挑衅地笑,“你猜猜我会告诉你这是什么毒吗?”

    昆咎愣了半天,脸色不断变换,贺渊死死盯着她,直到她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正确的选择。”

    对昆咎来说,贺渊的命远比陆浩、甚至是自己的命值钱。

    她一脸可惜:“如果我没猜错,匕首上没有毒吧。”

    贺渊笑眯眯道:“你要赌一把吗?”

    昆咎摇摇头,笑道:“我赌不起,您快吃了解药吧,我现在就可以下令不杀他了。”

    贺渊没有吃解药的打算:“现在你的计划失败了,还有后手吗?”

    昆咎的笑终于带了一分诚心:“您还是吃了药吧,因为,来不及了。”

    一个时辰前,大理寺。

    孟寺正的手下来找陆浩,说是城北黄牛村发现一具尸体,身上竟有疑似来自陆元的信,牵扯到不少东西,孟寺正希望陆浩去辨认字迹。

    莫非是前朝之人狗急跳墙暗杀了大哥的信使?可是这样就没道理留下信啊。

    陆浩余光看向窗外,启安尽职尽责的守在那里,暗中还有司七在,陆浩对孟寺正的手下道:“我这就去。”搬山想跟上他,陆浩摇摇头:“你去把这些卷宗送到胡大人手上,我很快回来。”

    紧赶慢赶到了黄牛村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村民似乎被驱散了,周围没什么人影。

    跟着陆浩来的孟寺正的手下东张西望了一会,问地上的蹲着正检查尸体杵作:“孟大人和其他人呢?”

    杵作是个瘦小的青年,闻言没有停下工作,头也不回地道:“孟大人找到线索了,带人去问了。”

    陆浩的目光却落在那遗体的外衫上,死者他没有见过,但是这件外衫格外眼熟,洊至是不是有这件?

    陆浩低头查看,唔,是很像,但花纹还是有区别的。

    他听见启安大喊一声小心,陆浩却并不慌张,他抬起手。

    “铛!”

    短刃相接,陆浩手中的匕首被震得脱手而出。但启安已经拔剑而来,偷袭的杵作不得已后退几步。

    陆浩捡起地上匕首,自南狱一事之后他一直随身带着匕首防身,没想到真有了用处。

    孟寺正的手下吓得躲在启安身后,结结巴巴道:“这人是谁?他不是大理寺的杵作。”

    冒牌之人已经被陆府的几个侍卫牢牢按在地上,他反抗不得,恶狠狠盯着陆浩:“便是你出身将门,也不可能躲过如此近的背后偷袭,你一开始就在防备我,我哪里露了破绽?”

    众所周知,陆家三子不擅长武功。况且按理陆浩当时的注意力已经落在那件仿制的贺渊外衫上,刺客更是特意站在遗体偏左的位置,留了右边的空位,他从陆浩左边袭击,陆浩用左手更难抵挡。

    但是,陆浩一开始就一丝一毫也不信任他。

    左肩过度活动,有些不舒服,陆浩按着肩道:“因为我认识你,不,倒也算不上认识,但是我知道你的名字,小乐。”

    “不可能,我一直隐居在山上!从未来过盛安!”

    确实,陆三少不应该认识小乐,但是贺渊认识。

    陆浩想起他幼时去和娘一起上山拜访昆咎,那时他就对跟在昆咎身后的小乐印象深刻。

    小乐端茶的时候,他无意识看到了小乐的手。少年的手看似如耕种的百姓一般粗糙,关节却并未粗大,也并非整个掌心结了厚茧,而只有掌心上半和小鱼际长了茧。与其说是耕作的农民,不如说像在练什么兵器。

    这时,司七不知道从何处现了身,脸色不太好:“周围有不少人包上来了。”

    启安站起身,冷笑道:“刺杀失败靠强攻吗,倒也不出所料,多少人。”

    司七道:“半百,看架势,不少人都练过武。”

    在盛安城里用人海战术,定会第一时间被守城军制服,难怪昆咎特意把他们骗到黄牛村。

    可是正因为觉得不可能用人海战术,启安和司七加起来只带了十数人。不过倒底是自小训练的侍卫,和大多数是平民出身的昭朝残党比,单人战斗力还是远远领先的。

    司七道:“想办法带你家少爷突围,我已经让人去求援了,陆二少爷的守城军不远。”他又补了一句,“你死了可以,别让你家少爷少一根寒毛。”

    不知何时,周围的民居、草丛里、树上,奇奇怪怪的地方冒出里了人,他们拿着武器,与司七等人对峙。

    启安对陆浩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少爷,别离开我。”

    陆浩道:“你也小心。”

    被按住的小乐猛地一挣扎,大喊道:“陆浩在这!杀了他!”他身边的侍卫一把将他打晕。

    可昭民已经喊打喊杀地冲了过来,快速缩小了包围圈。

    燕王府的侍卫跟着司七冲向盛安城的方向,试图冲出一个缺口。

    陆浩迅速脱了大理寺那一身显眼的官袍,糊在最近的一个昭民的脸上。一个陆府侍卫突然喊道:“启大人,上面!”

    启安一把推开陆浩,自己往地上一滚,险险避开一只箭矢。

    陆浩被陆府的一个侍卫拎着丢到了墙根下,他听见司七远远道:“是弩!”启安骂道:“这是军用违禁品,这些人是疯了吗!”

    难怪这些人有底气他们突不破包围。

    旁边的一个侍卫探头看了看:“五个弓弩手。”

    启安道:“五个的话有机会!司七快打开缺口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冲出去!”

    陆浩明白,在弓弩手底下突围,就是拿人命给他挡箭。

    启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笑道:“三少爷,平日让您练武您不乐意,这下知道用处了吧。”

    陆浩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鸟鸣声,而且越来越近,鸟鸣声越来越大,众人忍不住抬头望去。

    乌云般密密麻麻的鸟群突然从远处飞来,甚至把太阳都遮住了,黄的红的,大的小的,各种各样的鸟混在一起,叫声凄婉,仿若人在哭泣。

    昭民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哀鸣,似是传染了一般,他们一起呜咽起来,下手却更狠了。

    启安原本都打算突围了,此时却生怕有诈:“哪来这么多鸟?”

    典籍上的文字突然涌入陆浩脑海,陆浩道:“昭皇……死了。”

    昭朝舟氏,善训鸟,唤之月鸟。鸟认一主,主死,鸟亡,然昭皇死,鸟俱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