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灵界时他们交情不算深，月冥对他有点化之恩，赤溟尊称一声“师父”不为过。

    怎么就想起他了呢？茶杯不自觉落地，清脆的碎裂声没惊醒赤溟，赤溟睫毛轻颤，受莫名的力量影响，始终没有睁眼。

    人族聪慧短寿，初见月冥，他已至虚元巅峰，摸到了仙劫境的契机，还是灵界第一宗门无相佛境的宗主，看年纪却不足千岁。佛道历来受打压，大成者唯他一人。后来月冥如何，就不知晓了，许是在其他仙天，亦或是陨落了。

    赤溟定定地看着记忆里的月冥起身，语气缓慢温和地说：“道友论年岁，是我的几倍有余，我不应倚仗修为占辈分的便宜。”

    原来是这段记忆。当年他刚吞吃了通天海本源，性子傲上了天，结果闯入无相佛道后没来得及显威风就被镇压了，不情不愿地跟月冥修行了一段时日，满身血煞气息也是那时洗掉的。

    耳边悠悠佛音不断，赤溟耐着性子问道：“偏偏是你出现了，为什么？”

    “道友，别忘了你允诺的事。”月冥徐徐说道。

    赤溟一愣，另外的记忆苏醒，是他们最后分别前的场景，月冥说：“道友，人族寿命有限，我无法长久庇佑宗门，希望日后你能照拂无相佛境。”

    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袭来，赤溟面带挣扎，不受控制地点头：“自然。”话音刚落，异常的感觉就消失了，这段记忆彻底扎根在他的识海里。

    外界莲瓣印记连续闪烁，赤溟的眉头紧皱，始终脱不出玄妙的场景，越来越多的回忆添了进去，原先的部分记忆被顶替掉了。

    沈鸢的脸色凝重，他察觉赤溟的因果线有了变化，一道新的因果加在了他身上，非爱非恨，牢固不可撼动。因果变动本是正常，但他在这道因果线中找到了同源的东西。沈鸢说不清楚那是什么，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赤溟和第二个沈鸢建立了特殊的因果，寻常力量根本摧毁不得。

    师兄究竟闹出了什么事？沈鸢赶往赤溟在的地方，额间莲花若隐若现，从未如现在这般急切。

    赤溟也不好过，他陷进了记忆深处，无意间对上月冥的双眸，冷汗不自觉落了下来。月冥在看他——不是在看记忆里的他，而是看着旁观的他。那双安静的眼眸变得陌生，又似乎是另一种熟悉感。强烈的危机感就连本体都受了影响。在“月冥”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莲瓣？赤溟恍惚了顷刻，刚才的状况宛如错觉，他眨眼就忘了和“月冥”对视的事。

    突如其来的钟鸣震醒了他，赤溟睁开眼睛。这时手腕的印记也隐去了。

    抚琴的女子吃惊地停手，轻柔地问：“看公子先前睡得香甜，您做噩梦了？”

    有古怪。赤溟明显感知手腕残存的灼痛，神主的印记不会无缘无故触发。是他和月冥师父的记忆有问题？还是和的茶不对劲？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赤溟冷厉地盯着绿拂，神识不客气地搜了一遍她的记忆。女子姣美的脸一白，畏畏缩缩地跪了下来。搜查下来，赤溟脸更黑。没有任何问题，茶是普通的灵茶，记忆更是干干净净，只有月冥的印象经历一遍回忆，变得深刻了些。

    沈鸢看到的因果伟力蒙蔽了赤溟的真正记忆，他只知道自己中招了，但具体的根本说不清楚。

    有此能耐的，只有三仙天的神尊。赤溟不自觉捂嘴，暗恨道：大意了，早知茶水有问题，就不该放松警惕！谁曾想下手的人悄无声息到蒙蔽了七阶神尊的地步，能做到这点的神尊不少，赤溟不敢托大，万一那人留了后手怎么办？

    他出去正好碰到赶来的沈鸢，对方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怎么样？”

    “无妨。”总不能当着神主的面说遇袭了，而且连袭击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沈鸢欲言又止，这道因果线让他不舒服，他从未见过除了他，有人的关系和赤溟坚固到如此地步，金线粗细仅次于两道连在他身上的，而且沈鸢找不到因果线的另一端。

    是个大麻烦。二人同时想。

    到了危机关头，就不提什么演戏了，沈鸢担忧地恨不得把赤溟仔细检查一遍，手覆在赤溟额头，关切道：“有没有不舒服？”

    赤溟摇头，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神主，难道他动了什么手段，为何自己这边刚出事，神主就知道了？

    沈鸢是急了些，没想引起赤溟的警惕。看到绿拂从屋内出来，率先注意她的因果线，和赤溟不在一起，那道因果线不属于她。

    “师兄不该来这。”沈鸢的语气在旁人听来有点吃味，他说的却是实话，赤溟无力反驳。

    赤溟自知惹了麻烦，可能牵连神主，这时自然是顺着他了。否则按他的脾气，定要说“师弟也不该来这”的话了。

    所以赤溟换了稍微温和的问题：“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沈鸢确实不应知道，若是没有观望因果线的能力，他大概很难发现赤溟幻化的鸟身，更别说赤溟去了哪。

    赤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番话不乏有试探的意味，沈鸢是做不到追踪他，神主本尊却是轻轻松松。之前神主觉醒，保不齐现在在玩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形势很严峻，沈鸢表情平静地扯谎：“师兄现在派来的是分身，一身装备都是我送的，早就留过标记了。”

    信了你的邪。赤溟面上满不在乎地点头，心里默默念叨，神主目前年纪轻轻，忽悠人挺得心应手啊。

    他也没空和沈鸢计较，抓到动手的神尊才是要紧事。借避嫌的理由，赤溟随口道了别，去细细搜寻望江楼的隐秘地。

    “师兄！”既是烟花之地，就免不了高雅的表象下的糜烂，沈鸢动用神识想找因果线的主人，无意间看到不少房间的腌臜事，饶是清心寡欲也有了臊意。跑来见赤溟尚不觉得尴尬，但见赤溟有丢他独自回去的想法，顿时寸步不离赤溟。好歹跟着出了望江楼再说。

    赤溟没办法，先送沈鸢出去，又折返回去，不然放神主待在这种地方也不放心。

    目送赤溟进去，沈鸢的表情恢复冷漠，传讯给了陈睦，询问望江楼的主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