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行走在死气横生的战场，每三步内就能踩到莹莹白骨。死在这里的修士太多了，蕴含未散尽修为的尸骨被掩埋万年，玉化的部分成了稀有的材料。而这些在战场是最普通的宝物，逸散的灵气哺育了无数年份极高的灵植，黄沙之下有前人的遗物，随便一样放出去，都是众人哄抢的好东西。

    来战场寻机缘的人几乎都魔怔了，长年累月搜刮荒芜的战场，手上沾染的鲜血数不胜数。他们警惕审视的眼神打量过来，是把赤溟当收货丰富的肥羊了。

    “不知好歹。”剑光扫过，赤溟看也不看地上死透的尸体，强横的举措成功吓退了对他图谋不轨的人族。

    在赤溟远去后，妖兽聚拢到尸体附近大快朵颐，贪吃的妖兽又被猎宝的人族斩杀，取走了浑身精华部位。残酷的战场气氛似乎对赤溟毫无影响，他皱眉看着疯狂夺宝的人，眼神始终清明。

    阵法附近的人是大宗门派过来的，再落魄也不至于像外面的夺宝者一样拼命，脸上只有些疲惫，还能保持高傲的姿态。

    修补阵法的粗重活计都交给了迫切需求资源的散修，他们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周围修炼。

    许是赤溟的气度和他们相似，这些人没有表现多少敌意，有人扯扯嘴角，露出算不上太友好的笑容。

    没人对赤溟的来头感兴趣，赤溟也不热脸贴冷屁股，直接走到阵法的核心，投入心神探查损毁的状况。

    里面有股仙力。身为仙尊，最熟悉仙与凡的差距。就是一股故意留下的仙力在不断消磨阵法，如果按现在的修复速度，不出千年，阵法就彻底损毁了，届时九界再无交集。

    他修复阵法的一部分，三仙天应该没什么意见吧？实在是以真身强行划破界壁危险性极高，那群神尊又不是吃素的，第一时间就能发现他在下界。到时仔细一琢磨，神主的身份就暴露了。

    修复的程度……就足够他和神主跨界即可。以神尊级别的幻术遮掩，没人会发现阵法的情况。

    幻术非赤溟所擅长，但架不住他活得久，什么都能学点，蒙蔽下界人足矣。

    不着痕迹地落下幻术，赤溟收敛灵力，没有动那股仙力，他左右张望一会，学众人开始打坐。

    心神抽调回分身，小鸟眨巴眨巴眼睛，目送一批又一批的嫖客进出，每人脸上浮现的黑气常人看不到，赤溟却看得清楚。

    凡人重七情六欲，尤其在烟花之地更甚，再淡泊的欲望到了这里，都会增强。

    “找到了。”赤溟心道。沈鸢苦思冥想的异常，他已尽收眼底。这东西是否能称之为异常还是问题，但赤溟在灵界的某座城池时遇见过。当时处理它的宗门手段凌厉、不近人情，他们屠了一座城。

    神主若是学人家屠城，在浮云仙宫的上层心里肯定有芥蒂，紫霄天的神尊们也不会答应。对于沈鸢到时的决定，赤溟感兴趣得很。

    帮他？不可能的。

    在偃江楼台上蹲了一晚，赤溟很困。分身修为不比本体，没有到不寝不食的地步，他打了个哈欠，飞回沈鸢的住所，随便寻了处地方，把头埋进了厚厚的羽毛里补觉。

    隔老远，沈鸢就闻到赤溟带回来的一身红尘烟气，修炼的动作为之一顿。他走到赤溟睡觉的地方，轻灵地跳上树枝，双手把毛茸茸的小鸟捧了起来。

    赤溟懒得反抗，不管不顾地继续埋头睡觉。沈鸢就捧着他进了屋，找最柔软舒适的宝衣搭出鸟巢的形状，将赤溟放进了中心。浮云仙宫的掌教要是知道他赐下的灵宝被沈鸢拿去做窝，该骂他暴殄天物了。

    这么淡的气息，师兄一定是在外面蹲着的。沈鸢舒缓了眉头，他才不是怀疑赤溟，只不过防止师兄沉迷享乐而已。

    睡了有五六个时辰，赤溟神清气爽地醒来，一颗通红的果子就伸到了嘴边，清淡的果香就是嗅一口都浑身畅快。

    “吃。”沈鸢动动指尖，看破不说破，十分乐意陪师兄演这场拙劣的戏。

    赤溟给面子地吃了几颗，体型变成了鸟，不代表胃口也变小了，沈鸢这么做，颇有拿他取乐的嫌疑。

    逗师兄也得有个度，眼见小鸟的豆豆眼凶光一闪，沈鸢手里的果子立刻换成了辟谷的丹药。喂赤溟吃下肚，沈鸢顺手摸了摸小鸟头顶的两簇羽毛。

    岂有此理！吃饱喝足，赤溟拍翅膀走了。

    望江楼——偃江最显眼的楼阁，单凭雅致的装饰，外人只当它是文人云集的风雅场所。事实不仅如此，见识广的人一眼就认出搭建整座望江楼的是凡间稀少的灵木沉云木。没有修仙界的人脉和资源，买一小段都是奢望，何况拿沉云木建了座楼。

    楼内模糊的琴音隐约勾动过往行人的神思，凡人听不出来，有点修为的人心里明白，弹琴者在音之道有些造诣。其他不凡的事物更不用提，望江楼主人的财大气粗可见一斑。

    赵书生不懂这些，他陪身边肥头大耳、没有任何文人风范的赵夫子来这，赵夫子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望江楼，意味不言而喻。

    赵书生装没看见，他的家境勉强称得上是富足，父母生前做生意积累了点小钱。这段时日为功名花去了大半，便是存着没花，也不够进去挥霍一晚。望江楼门口的守卫随意看过来，他都羞得抬不起头。

    为何我没钱？为何我考不上功名？十年寒窗又如何，买卖官位的比比皆是！赵书生的双眼布满血丝，低垂的脑袋叫旁人看不见他扭曲的脸，黑气因此翻涌得愈加强烈。

    心思大乱间，清脆的鸟鸣打断赵书生的想法，他猛地抬头，仿佛看见一只赤金小鸟在俯视他，高高在上地嘲笑他。

    直到肩膀撞到了人，小鸟忽然消失了。听到被撞的人骂骂咧咧，赵书生连忙道歉。对方穿得奢华，他招惹不起。

    目视赵书生和夫子进了望江楼旁边的风月场合，赤溟淡淡地瞥向其他地方。用不了十年，三年内，异常必定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