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是兰斯不知道第多少次来到康复室，其实次数也没有太多，只不过他每日忙得团团转，根本记不下来确切的数字而已。

    接下来的程序他都牢牢记在心里了，无非就是戴上一些检测神经信号的仪器然后在医生的指挥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或者口述感受罢了，他的手臂的上的伤口已经拆线，留下歪七扭八的但是非常细微的伤疤，只是新生皮肤的颜色显然略微淡一些，看上去有种微妙的混搭感。

    斯坦菲尔德推门走进来，他的神色匆匆，一头柔顺的长短发显得略有凌乱，尤其是发尾，简直像是被人特意抓乱了一样。

    兰斯侧目，摘掉左手臂上的牵引器，撸起左边的袖口等着对方的动作，一边有意无意地搭话：“医生，您看起来非常忙碌？”

    “上校，抱歉，最近我们要准备实习兵报道体检的事情，所以忙了一些。”斯坦菲尔德从容不迫去房间的另一侧的洗手池洗个手，掏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踱步回来，再从柜子里面掏出监测仪器。他将电极贴片贴于兰斯手臂特定的几处地方，然后动作一顿，“抱歉，是我的疏忽，我没有向您提前说明今天要做的另一项检查是什么样的。用针刺入皮肤可能会导致一些痛苦，如果您无法接受我们可以另外预约时间。”

    此时仪器的开关已经打开，只是没有接通信号，需要等机器稳定完毕再进行下一步操作，于是斯坦菲尔德在屏幕前坐下来，盯着上面的数值不再作声。

    “啊，没事，直接做了吧，”兰斯用右手抓了抓那头短发，他的头发比较硬，前发有些耷拉了下来，但总体都是往后翘的，被这么一抓倒是显得挺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你也挺忙的。”

    他的皮肤谈不上细腻，但也算不上粗糙，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下巴上没有刮尽的棕色胡茬，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之，斯坦菲尔德收回目光，此时机器已经稳定完毕，于是他按下操作按钮，顺带点个头：“好的。”

    “您可以做些例如屈、伸腕、手指的动作。”说罢，斯坦菲尔德侧过身子，观察兰斯的动作，虽然比正常人的速度要慢上两倍，但是看上去几乎不存在什么障碍。

    屏幕上显示的数值也让人满意，说明人工植入的神经几乎完全替代断裂损伤部分，虽然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等待它们完全相融，至少这次治疗没有出现几率极低的失败，于斯坦菲尔德来讲他更希望兰斯可以早日痊愈，毕竟这么一位优秀的军官还需要更多的实绩来充实自己的履历，一旦受伤就得养病，机遇可是来了就走，让它跑掉就再也抓不回来。

    “主动行动作时有什么感觉，手掌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怎么样？”

    “嗯…”兰斯仔细思考了一番怎么形容才最恰当，“还是有点困难，就好像有个东西阻止我张开、合上手掌一样，还有就是…怎么说呢？感觉很迟钝。”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懊恼，仿佛在说为什么不能再恢复得快一些。

    斯坦菲尔德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几声，上校这个人碰上和职业有关的东西总能尽情投入，看上去游刃有余，但是遇到状况外的东西也还是会表现出些许的无所适从来，毕竟人无完人，在舰上执行任务时他曾听到有人聊起兰斯上校的强大、优秀来，当时他只是对这个人略有耳闻，实际接触下来……的确如他人所说那般，但和这些词汇所形容的背道而驰的一面也同时存在。

    室内意外的安静，兰斯和这名医务官下属共事接近两年，但是很少有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除了日常的汇报工作外几乎很少会见面，他倒是偶尔不经意间听到舰上有人聊天谈论时会提到这位年轻有为的医务官，多数都是赞美之词，另外一小部分就是可惜他的“Beta”身份。

    不一定稀有的都是宝贵的，反之亦然，但是占全人口总数超过85％的Beta肯定不属于例外。文艺作品总在渲染A与O之间的相互吸引有多么迷人，而嗅不到这种自带魅惑能力的费洛蒙该是多么可惜——Beta们也不是全体都感受不到，大部分人可以嗅到信息素，只是他们感受不到这种所谓的“吸引力”。

    “医生，”兰斯动了动脖子，保持同一姿势让他的身体有点僵硬，“那个牵引器，什么时候才能摘掉？”

    斯坦菲尔德闻言低下头去看放在桌子上的牵引器，佩戴这种东西主要目的是为了帮助恢复、辅助动作的，所有的牵引器都要特别定制，要根据个人特点进行设计。一般佩戴在前臂和手掌上的牵引器看上去就像一个被裁掉了一半的袖子，戴在手臂外侧，里面是精心布置过的线路，为了保证接触面会有防滑贴片和三四个绑扣，手指全包围，手掌手背也会依据需求设置出形状来，关节处使用铰链或球铰连接，在特殊点布置有电极刺激器和传感器，在手腕处有个稍大点的方盒子，里面集成的微型计算机会根据反馈计算要提供刺激的强度与频率，也会计算出辅助增强动力的大小，虽然使用了轻质复合材料，但毕竟不是生来就有的东西，就算做得再复合人机工程学，那就只是个辅助用具。

    “是有什么不适感吗？”斯坦菲尔德调出相关数据，他毕竟不是主修康复工程的，对于这种器械只能是在使用范围内有了解，再多的知识他并不清楚，“牵引器倒也不必随时随地佩戴，但是最好在使用手臂时戴上。”

    “这个，就是…”兰斯避开目光不想去看斯坦菲尔德在听到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会做出什么表情，他也觉得自己这种不想向身边人透露受伤的事实这种想法很愚蠢，但是几天后他要去见阿奎洛，他可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受伤，“戴上这种东西后，有点…我已经被很多人询问病情了，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病号了，现在连吃饭都有人帮我打好送到我面前。”这种被照顾的经历让兰斯相当困扰。

    斯坦菲尔德点点头，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是对这种已经习以为常。他虽然对这种心理表示理解，但是伤得慢慢恢复，兰斯上校一直都对自己强大的恢复能力很有信心，以至于让他忘记了是个人就会生病这件事。这次他受伤后，平常毒舌到不行的副官一看到自己的上司戴上这么个东西，立马转了个性子：“上校，您好好恢复，我可以帮您写报告，处理文件，开会，都行。”然后是一连串的哈哈大笑。

    “伤口的恢复不是一蹴而就的，医生是来帮助病人恢复健康的，所以请原谅我先得把您当成一个病号，这才能让我更好地投入工作。”斯坦菲尔德微笑着看向兰斯，“好了，我们进行下一个检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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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所居住的星球到辛希那克所花费的时间并不长，尽管这是从一个行星系到另一个行星系，有人类定居的星球之间的距离都是特意经过人工调整的，所以来回来去很方便，阿奎洛从港口出来，从第一启动位下到停车场，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由得四处张望。本地人的肤色多数偏深，这颗星球上都是典型的混血国家，尽管星际联盟有官方通用语言，每个国家和地域还是有自己的本国语言，辛希那克上的这些人们日常用的语言就和联邦有很大不同，他们的语速更快，发音连贯，起伏感很强。

    星际联盟规定所有非私人区域都要设置信息素过滤装置，虽然没有强制规定Alpha与Omega都必须佩戴可以阻隔信息素发散的装置，但是不少人还是会戴上，尤其是在春秋这种会出现发情期的季节。阿奎洛只是在腺体上贴个屏蔽贴片，可是A和O的腺体都是位于第七颈椎棘突外皮肤上的一类可分泌费洛蒙的组织，除非穿的衣服领子够高，不然根本挡不住，旁人一看到戴在脖子上的屏蔽环或者别的东西，第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肯定不是个Beta。

    阿奎洛长得够漂亮，这种长相放在哪里都是让人看了一眼就能记住，金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头上，深绿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片翠色的海，他的五官精致，皮肤白到闪光，身高不算矮，身形看上去有点瘦削，叫人看了总能激起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

    “是Omega？第一次来这里吗，我带你去转转呀。”

    立马有个年轻人过来搭话，口音太重，阿奎洛反应了好几秒才发现这个人说的是通用语。他神色冷漠，眼里不带任何笑意，装模作样笑着回复:“我在等人。”

    “是吗，真可惜，要是你有时间下次咱们可以出去约一约。”面前这个男人还是不死心，他生得普通偏上，穿得花花绿绿，许是对自己相当有自信。阿奎洛不搭理他，环望四周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这么长时间没见，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兰斯，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就站在远离人群拐角处等着他，面带笑意。兰斯今日没有穿制服，穿得简单，素色衬衫外套了一件颜色相近的运动衫，休闲裤搭配运动鞋，这种穿搭可以说是一般青年的标配，可阿奎洛第一眼却感觉到了不可言说的吸引力。

    ——肯定又是因为没好好扣上扣子，阿奎洛微眯着眼，盯着对方从衣服领口露出的线条起伏的肌肉，虽然兰斯穿得足够宽松，可是肌肉这种东西是盖也盖不住的。

    “基斯！”

    阿奎洛拉着行礼向兰斯的位置跑去，笑得灿烂，阳光的照耀下他那头金色的发丝就如同金灿灿的珍宝一样闪闪发亮，兰斯觉得喉咙一哽，张开手臂小步子跑上前，他有种想要把这个Omega抱在怀里的冲动。

    “奥伯利，你终于到啦。”

    他环住自己的伴侣，搂住对方瘦弱的腰，发现对方似乎更壮实了一些，不过他仍然可以搂个满怀，兰斯低下头，把下巴虚搭放在阿奎洛的肩膀上，看上去就像个一把子抱住小主人的大狗。

    阿奎洛稍稍踮起脚，伸出手臂环绕在兰斯的肩膀后侧，止不住笑道：“好久不见，我·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