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破晓之光(下)
破晓之光(22) 斯洛斯最终被抬高到一万两千紫金币的天价,如果伊琉在牌桌上输到一万两千紫金币,斯洛斯就可以任当场拿出一万两千紫金币现金的商业联盟副盟主乌诺先生处置。伊琉饶有兴趣的陪着乌诺签下书面契约,公证方为赌吧大老板,当然,这场Royal Flush(同花顺)的参与者增加至了三人:意气风发的乌诺先生、心怀不甘的莎士比亚公爵夫人、以及腾空出世的绝世美人伊琉。牌技师负责公正发牌,全场观众都是见证人。 牌技师以叹为观止的华丽技术洗牌完毕,将牌堆放在赌桌中央,“三位,请下注。” 乌诺,“一千(紫金币)。” 莎士比亚公爵夫人,“一千(紫金币)。” 伊琉,“一万两千。” 众人哗然。 伊琉单手托腮,眼波靡魅,笑得别样诱人,“怎么,不允许吗?规则是没有上限,有问题吗牌技师先生?” “呃……不、不……没有问题,完全没问题!”已步入中年的牌技师竟一时脸红,但很快平复下心情,顶级牌技师职业对各项技术的高要求令他比常人更懂得调控情绪。 “既然没有违反规则,可以开始了么?” “是。” 索菲娅和费雷罗在牌局开始前挑了个赌吧二楼看台边上的好位置,由上往下的视野除了三人手中的牌看不清,其余一览无遗。索菲娅暗自琢磨:自信?也不是……这三人中要说最有自信的倒是乌诺,会和自己开出条件用“赌”来决定烈焰之地矿山的开发权,想必乌诺对自己的赌技很有自信。排除拥有赌场之神的魔神“弗拉斯”的妹夫吉米,的确,是有那么些宠儿在赌桌上天生强运,站在身边的丈夫——费雷罗就是个天生赌运强盛的人,所以自己才会一口应下乌诺不可思议的条件参与今晚的对决。但是眼前这名自称伊琉给正常安排引发意外的女人,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赌场鸿运啊!她给人的印象除了百般无聊只剩散漫的随心所欲,这种人连千术都懒得使吧,难道对斯洛斯先生的死活可以做到这般毫不在乎?但斯洛斯看她的眼神……索菲娅毫不怀疑,要是伊琉输了斯洛斯会当场自刎! 游戏开始。牌技师按乌诺、莎士比亚公爵夫人、伊琉的顺序人手分发五张手牌。 开牌—— 乌诺点了根雪茄,吐出烟雾的同时用他那双商人的精明慧眼扫了伊琉和伯爵夫人一眼,顿时闪过一丝阴霾。伯爵夫人的反应和乌诺差不多,唯独伊琉一个人笑吟吟的排弄手牌。 牌技师在恰当的时机提出询问,“三位,需要加注ge吗?” 伊琉摇摇头,“这种牌不需要换了!”屏息观望的人群开始有议论声,大家猜想着究竟是怎样的大牌型。 乌诺将手牌往桌上一扔,“放弃。” 伯爵夫人跟上,“放弃。” 伊琉胜利。“呀?!”轻易入手乌诺和伯爵夫人放弃的两千紫金币的当事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明牌—— 伊琉:黑桃5、黑草9、红桃2、黑桃J、黑草A 全场哗然!连最低级的1 Pair都没有的烂牌,居然没有放弃还说不需要换牌了!!!“再怎么换都换不出好牌,的确没有ge的必要了……”费雷罗轻声嘀咕了句。 乌诺:黑桃A、黑草J、红方J、红桃Q、黑桃10 1 Pair 的牌型(单人游戏时赔率为2倍)。一上手便是只差一张K就可以组成Straight(顺子,单人游戏时赔率为8倍)的牌型,若选择增加赌注后ge一张J,牌堆里四张K都在,获得此牌型的可能性不低。看来胜利女神当真相当青睐这名年近六十的成功男士。 公爵夫人:红桃5、黑草5、红方5、红桃J、红桃A 3 of a Kind 的牌型(单人游戏时赔率为4倍)。如果桌面上没有赌运特别强盛的人,这种手牌可以说稳妥立于不败之地,不足点在于就算增加赌注后选择ge也几乎不能组合出大牌型。一张黑桃5在伊琉手里,不可能难获得4 of a Kind 的大牌型(单人游戏时赔率为50倍),牌堆里J和A只剩一张红方A,很难组合出Full House 的牌型(3带2,单人游戏时赔率为15倍)。 伊琉翻牌的瞬间乌诺脸色发青,估计这时他最想做的事是把雪茄捅自己牌上。公爵夫人唇角抽动了几下,孔雀羽扇咯吱一声,一条细细的纹缝爬上扇骨,男仆连忙递上备用扇。 索菲娅同费雷罗相视一眼,对方眼中同样的复杂神情令两人说不出话,视线移到身穿枚红色蝴蝶松垮开襟衫的斯洛斯身上,索菲娅竟被那哀绝的妖颜刺得烈烈心痛:她对斯洛斯,全然不在意…… 破晓之光(23) 牌技师理牌完毕,“三位,继续吗?” 乌诺畅快的吸了一口烟,“继续,三千。” “跟三千。”公爵夫人一边优雅的合起羽扇,一边不冷不热的向伊琉道,“小姑娘,好胆量。这轮准备下注一万四千紫金币吗?” 伊琉呆愣了一瞬,指指自己的鼻子,“小姑娘……我?啊啊,下注什么的随便啦,那就一万四千好了!” 听闻“一万四千”几个字,乌诺哈哈笑了一声,第一轮只是不知她的底细被唬住了,这轮的一万四千简直就是送给自己的!“这种年纪的小女孩普遍不喜欢听到‘小姑娘’、‘小妹妹’之类的词,该叫‘年轻的小姐’,我尊敬的莎士比亚公爵夫人!” “哼。”公爵夫人轻哼一声,与比自己年轻又美貌的女子同场,自视甚高的公爵夫人从一开始就心中不快,乌诺的话刚好刺在她心坎里的大疙瘩上,但同样是个人精的公爵夫人岂又不知,这只是乌诺的心理扰乱手法之一。 勾心斗角中发牌完毕,三人开牌—— 乌诺:红方J、黑草J、红桃J、红方3、红方4 起手牌便是3 of a Kind的牌型(3带1,单人游戏时赔率为4倍),这种时候就该——“加注三千,ge两张!”乌诺果断弃掉了红方3和红方4,从牌技师手里得到两张新的手牌。 公爵夫人:红方2、黑草4、黑草6、黑草7、红方8 好牌!黑草4、黑草6、黑草7,非常具有诱惑力的起始牌型,若ge红方2和红方8得到一张黑草5,再任意加一张黑草3或黑草8则就可组成赔率为10ht Flush(同花顺),稳赢妖精了!公爵夫人看了眼百般无聊的托着下巴的伊琉,心思:假设老男人和小姑娘的手牌里都没有黑草3、5、8,老男人ge后现在牌堆里还剩35张牌,若弃掉两张红方牌,组成同花顺的概率约为(1/35)*(2/35)……0.16%吗……还是假设那两人手里没有目标牌的情况下;若只ge一张红方2,组成赔率为8的Straight(普通顺子),概率约4/35……11.4%,当然,亦是假设那两人手中没有任何花色的5。孔雀尾羽轻轻摇晃,“加一千,ge一张。”莎士比亚公爵夫人选择了高可能低赔率的保险路径,弃掉了红方2。 伊琉:黑草5、红桃4、黑桃K、红桃K、红桃5 5和K的2 Pair 手牌(单人游戏时赔率为3倍),作为起始手牌很不错了。伊琉盯着绘有不同风格的威严国王纸牌看了很久,久到别人都以为她要认输时才嘀咕了句,“画得真不赖啊!”众人皆愣,伊琉丝毫不介意暴露手牌,直率而言,“这组牌面的JQK都画得很别出新裁诶!牌技师先生,给我看看Joker画成什么样!”众人不解的不解,汗颜的汗颜,唯独隐在黑暗中的紫袍男人泻出一丝笑意。伊琉扔出去三张手牌,“没钱了哟,就ge 3张!”不得不说一句,莎士比亚公爵夫人果然和伊琉犯冲,她组成Straight必要的5竟有两张在伊琉手上! “稍等一下。”乌诺先生弹了下烟灰,笑容暧昧,“年轻的小姐,你还有钱。” “唔?”伊琉歪头。 “糟糕!”索菲娅刚想到一个坏可能,乌诺使眼色让秘书拿出五倍于先前预买斯洛斯的紫金币扔到下注区域内,“这里是六万紫金币。不瞒小姐,这些钱本打算与安吉利纳的当家人对决用的,今日我也只带了这些现金,六万,预支小姐的下半辈子,如何?” 啪的一声,先于伊琉公爵夫人将羽扇扔到桌上,“乌诺副盟主这可太不厚道了!明明想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和本夫人抢个什么劲的妖精!鱼与熊掌想要兼得,还得先摆平这牌局!” 伊琉抬起眼眸,无聊的笑容消失,首次认真与乌诺对视,“确认一遍,你的意思是预支我六万紫金币,这六万随我下注使用,当六万加上先前预支妖精的一万两千,总共七万两千紫金币全部输尽,我和妖精就都归为你的所有物。可有误?” “完全正确。”乌诺沉缓的笑了,“当然,绅士的我不会让小姐为奴为仆,只不过妻子死后的第二十年再想当一次新郎。” “老不要脸的!”莎士比亚公爵夫人暗自骂了句,眼神却飘向险些为之神魂颠倒的绝美妖精。 “啊呼………………”蓦地深呼一口气,伊琉上身后仰靠住椅背,大幅度的抬臂动作暴露了特意藏在衬衫袖子下的手铐,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惊诧,她一把解开领结,扯掉勒住颈部的第一颗纽扣,然后又极其大胆的向下扯去第二颗扣子,一阵亮白晃眼,竟露出令男人垂延三尺的幽深沟壑!现场一阵抽气声,站在二楼看台的男性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怜的费雷罗只是上身前倾了连肉眼都难以察觉的微妙角度,仍被索菲娅暗中揪住一小撮嫩肉旋转了360度! “斯洛斯……” “伊、伊琉?!”斯洛斯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伊琉会突然叫他的名字,回神后立马急了,脸色一片惨白,“伊琉!别答应!千万别答应!规则里没有说一定要下注才能ge!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没关系的……我、我已经习惯了……但是伊琉!你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我求求你,别为游戏搭上自己!” “闭嘴!你找的破衣服都快勒死我了!”整个人气势徒然大变,令斯洛斯不寒而栗。伊琉露出阴冷至骨的幽暗笑容,“乌诺先生……再附加一个条件如何?” 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摸爬打滚了四十多个春秋的老商人心脏一缩,“……哦?” “既然赌上下半辈子,我也不能不认真了,所以,今晚不玩到尽兴可不行。下注下限为五千紫金币,加注下限为一千紫金币,公爵夫人请随意,你我就到一方输尽全部随身财产再离开牌桌,可以吗?” 破晓之光(24) 凭多年经验,可以认定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圈套,可是……乌诺在最短时间内将局面分析透彻:今日随身携带的钱财总共八万紫金币,算是自己全部财产的四分之一。这小女人还年轻,最多不过24、5,身材脸孔都是罕见的极品,以她先前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的孩子气推测,很有可能身子还未被采摘,考虑到自己剩下没多少年可活,在最后的人生中能有这样的女人陪伴也算是一大福气。失去四分之一全部财产的风险和获得她以及附带的妖精的价值看来,亏得不多,再怎么说妖精转手后也可以卖得不错的价钱贴补亏虚。只要人到手,眼前的公爵夫人就是个不惜金钱的买主。 她要ge的三张牌已经摆在桌面上,但牌技师因为意外而耽搁,并未及时给她补充三张新手牌,这就意味着——她并不知晓经过ge后自己手上会变成什么牌型!三张手牌,看来初始手牌并不好,从前一轮的情况来分析,赌运属恶……使用千术吗?不、不可能,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被镣铐束缚住双手,再怎么高超的牌技师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成功使用千术,毕竟那么多双眼睛从全方位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可圈套的气味依旧浓重……下注五千为下限,加注一千为下限,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平时玩的赌注差不多,究竟哪里不对劲呢? “绅士的乌诺副盟主,”莎士比亚公爵夫人用羽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保养得不错的眼睛,里面藏着女人的敏锐以及一种叫落井下石的快感,“年轻的小姐都那么豪爽,老道的乌诺先生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呢?倡议可是你先提出来的,年轻的小姐只是增加了一条让大家能尽兴的附加规则而已,七八万紫金币就让你萎缩了吗?” “咳,我只是在想,婚礼在翡翠之塔办年轻美丽的小姐会不会满意呢?”乌诺很有风度的回敬了公爵夫人一句,此话一出,牌技师的副手很有效率的递来关于附加规则的文件同意签署,伊琉和乌诺分别签下名字。 斯洛斯试着想象伊琉会做出怎么样的回答,但看到伊琉唇边的弧度后脑中只浮现出一句话:我只是在想,葬礼在翡翠之塔办绅士风度的先生会不会满意呢? “婚礼和蜜月我都随便。”伊琉笑。“牌技师先生,加注六万。ge的手牌可以给我了吗?”虽然对别人说话,但紫眸却收纳了乌诺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唔……?啊!是,当然!请原谅我的失礼,这是您ge的三张手牌。”牌技师如梦初醒,着实为这场赌局捏了一把汗,如果可以,他不愿意伊琉输,但从乌诺的表情和他提出倡议并且接受附加条件的态度来看,只怕乌诺的手牌不会小…… “精彩留到最后。”伊琉并没有翻看新牌,做了个手势请公爵夫人首先明牌—— 莎士比亚公爵夫人第一轮手牌为:红方2、黑草4、黑草6、黑草7、红方8,ge红方2。 现手牌为:黑草4、黑草6、黑草7、红方8,再加上……黑桃5。Straight!(顺子,单人游戏时赔率为8倍)公爵夫人放弃概率小的Straight Flush转而低赔率的普通顺子是明智的选择! 接下去轮到笑容满面的乌诺,第一轮手牌为:红方J、黑草J、红桃J、红方3、红方4,ge红方3和红方4。 明牌:第一张为红方J,第二张为黑草J,第三张红桃J……他冲伊琉露齿一笑,翻开第四张手牌——黑桃J!4 of a Kind !!!轻易压过公爵夫人的50倍赔率的大牌!!!乌诺掐掉烟头,“呵呵……承让了,莎士比亚公爵夫人。我未来的新妻,轮到你了。” 伊琉第一轮手牌:黑草5、红桃4、黑桃K、红桃K、红桃5,ge三张。 纤细莹润的指尖伸向尚未查看的三张新牌—— 第一张——黑桃2。 牌技师流露出替无比美丽的年轻女人要嫁六十岁老头的悲哀神情,斯洛斯扭过了脸。 第二张——黑草K。 黑桃和黑草……不可能是压过50倍赔率的4 of a Kind的同花顺了。乌诺给自己点了第二根雪茄,惬意的靠在椅背上等待伊琉即将展露的顺服表情。 第三张——红心K。 一个可能出现在索菲娅心中,费雷罗轻声询问,“难不成……是那个?”索菲娅点头,“很有可能……就是那个!” 第四张——黑桃K。 眯着眼睛抽烟的乌诺唰的僵硬了脊背,“怎么可能……?!” 第五张——“怎么不可能。”夹住至关重要的一张牌的手指缓缓转了个角度,让乌诺看清楚——红方——K。 伊琉的现手牌:黑桃K、红桃K、黑草K、红方K、黑桃2 K的4 of a Kind,压过乌诺的J的4 of a Kind。 第二回合结束,伊琉胜。 两回合共输五千紫金币的莎士比亚公爵夫人示意退出比赛,愉快的笑着回到观众席。而此刻白手起家的伊琉身上一共有预卖了自己和斯洛斯所得的七万二千紫金币,以及牌局上赢得的一万两千,共八万四千紫金币现金。 伊琉向这才意思到问题严重性的乌诺展露爱丽丝的纯真笑颜,“我们,继续吧……今晚不玩到尽兴可不行呐!” 乌诺只觉手心发汗:自己随身现金带了八万,七万二千用来预支女人和妖精,可以使用的只有八千,而这八千中已经输掉七千,还剩下……一千…… 下注下限为五千紫金币,加注下限为一千紫金币! 下注下限为五千紫金币,加注下限为一千紫金币! 下注下限为五千紫金币,加注下限为一千紫金币! 一千紫金币连第三回合的加注都不够!思前想后,唯独没有想过四张J会输的可能性! “绅士先生看起来脸色很差呢……”伊琉突然蹭到乌诺身边,“哎呀!这可是我考虑不周了,绅士先生说过您今晚只带了八万紫金币吧,这么说来……唔嗯……现在只有一千紫金币了咯?这下可麻烦了呢……规则是下注至少五千……要不这么办吧!”伊琉温柔的托起乌诺因为商人预感而湿冷的手,抚摸带着贵重戒指的小指,“我出1000紫金币买您的小指儿,再出1000紫金币买您的无名指,再出1000紫金币买您的中指,再出1000紫金币买您的食指,这样就凑到五千的加注下限了!绅士先生,您看如何呢?” 靡靡之音伴随着妖冶魅惑的笑容,曼陀罗的致命花香令乌诺一阵晕眩:下注下限为五千紫金币,加注下限为一千紫金币……你我就到一方输尽随身财产再离开牌桌……今晚不玩到尽兴可不行!——她从倡议提出的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破晓之光(25) “你!”哐的一声椅子翻倒,乌诺风度丧尽,非常无礼的指住伊琉,“你是不是用了千术?!不!怎么可能看都不看就知道是什么手牌!你一定用了千术!!!” “唔……我对人界的律法不是很清楚,不过里面确实有一条叫做‘诽谤’的罪名,绅士先生哪只眼睛看到我使用千术了呢?”伊琉低笑了会儿,忽而提高音量,“牌技师小弟,我有用不入流的手段吗?现场的看客们,有哪位看到我使用千术了呢?!” “你……!” 伊琉一把揪住他的高档礼服衣领,一字一句冷然道,“当你将心中的‘怀疑’说出口时,当你将‘罪’的恶名强叩到别人头上时,你已经擅自离开了安全席。商人最该知道‘风险’两字的意义吧?我接受你的怀疑,承下你的验证,接下去的牌局也请你时刻牢记名为‘等价风险’的‘怀疑的代价’。” “什么意思……?”索菲娅低声询问,在人生阅历方面致力于吟游诗人之道的费雷罗要胜过索菲娅。 “唔……例如学生考试时被导师怀疑作弊,如果导师仅在心中怀疑或仅多注意这名考生而结束了考试,‘风险’则为零,因为这份‘怀疑’只是导师一个人的事,并未关系到考生的利益;如果导师采取当场没收该生的试卷并且做零分处理,‘风险’既存在。若经证明该考生并未作弊,学校该怎么处理才是公平的呢?” “恢复零分试卷,或者让考生重考一次,并责令导师向他道歉?” “这是现今实际采取的行为,但并不公平,用伊琉小姐的话来说也就是‘非等价风险’。” “诶?” “这样处理于导师仅仅增加了批阅一份试卷的工作量,以及私下道个歉。但学生却受到了更重要的名誉、自尊、精神、信任、今后的考场心理等方面的严重负面影响,等价么?” “的确……” “再日常一些,当母亲摆在桌上的铜币不见了,转而怀疑并询问孩子是不是他拿掉了的时候,‘风险’已然产生。‘道出口的怀疑’是种很可怕的东西,说得严重点可以给他人带去一生的伤害,这绝对不是一句‘对不起’所能弥补的伤害。伊琉小姐说的便是这等意思。” “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有没有小题大做的感觉?毕竟无论导师、母亲还是乌诺先生都只是无心之过。” “普通人诚然不会在意这个,但缺乏信任或缺乏被信任的丧失精神安全感的人才会偏执于这种想法,索菲娅,我也只是曾经听过类似的故事,无法切身体会。令我感到十分不舒服的地方在于——即使说‘等价风险’也不可能做到‘等价弥补’……” “难道说‘等价风险’是让怀疑者遭受被怀疑者同等程度的伤害的风险吗……?”索菲娅沉默了片刻,“精神上的伤害该如何‘等价’偿还?” “不知道。或许……用肉体上的痛苦来补足。” “……安娜绝对不会这样。” 费雷罗诧异,“你还在怀疑伊琉小姐就是安娜?” “摸紫金币的手势、抓牌的习惯、撩小头发的动作、抓人衣领的方法……和安娜一模一样。即使不是安娜,也很有可能与安娜有血缘关系……” “至少我能确定伊琉小姐与安娜的成长环境相差甚远。一个人的性格养成与她的成长经历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伊琉小姐或许有着好的出生,但一定没有得到健全的父母之爱、亲友之情,而安娜完全相反。”索菲娅低低唤了一声“安娜”,随即被费雷罗单手搂住肩膀,“她有扮演父亲角色的烈焰贤者安德鲁,也有补足母亲角色的圣言巫女缇娜,更有‘你们’这些贴心的好友啊!” 索菲娅绽开淡淡的笑颜,“是‘我们’这些好友……” “现在开始是成人的游戏时间!无论好孩子还是坏孩子都该回家听妈妈唱摇篮曲了!”伊琉明亮的嗓音回荡在只有窃窃私语声的赌吧内,她用看起来危险却带着浓浓孩子气的顽皮动作单脚勾起倒下的椅子,把一推紫金币撸到乌诺桌前的下注区,“四千。介于您是右撇子,左手的四指我收下了,感谢我的善意吧!” 喀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情此景令索菲娅和费雷罗将方才提到安娜而展露的温馨笑容凝固在脸上……绝色的妙龄女子徒手折断他人四根手指,这已经不是能用语言来形容的场面了,汗毛倒竖,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她、她做了什么?!” 费雷罗更加用力的搂住惊慌失措的妻子,“我大概……能想到‘等价的风险’是什么了……索菲娅,回房间吧,我们不该再看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几秒内钟,索菲娅几乎将全部的重量都靠在费雷罗身上才不至于倒下,“是……是……是那一晚安娜给人的感觉!完全一样!” “那一晚?” “啊……刚进入沃法尼亚魔法学院时,排除入侵吸血鬼的那晚,安娜一个人留在寝室楼顶楼作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吸血鬼的惨叫久久回荡在深夜学院……当时就是这股难以言喻的恶寒……” 费雷罗托起无力的索菲娅,“先离开这里,走,去二楼餐厅喝一杯咖啡。” “我、我想看完!” “喝完再回来。” 索菲娅被难得强硬的费雷罗以隐蔽的动作半拖出去,终是妥协。有一句话吟游王子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所谓的“风险”就是那个与安娜有着相同脸蛋的女人见不得别人站在既安全又干净的河岸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全身湿透、深陷淤泥中的她,所以打一个赌吧,若是乌诺输了,她便会让他在这泥河里倒立,过比自己更难堪的日子,以此取得心理慰藉……人只有在看到比自己更不幸的人时才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而她正致力于亲手创造他人的不幸。 吟游诗人听到了恸哭,那些早已断尽的心弦在狂笑着恸哭。 望着慌乱成一团的人群,阴影中的男人不禁失笑,“如果换成神界或冥界的物种,应该直取内脏了吧。还真是偏心人类啊,伊琉……” 破晓之光(26) 翡翠之塔的二楼咖啡厅,喝了半杯咖啡的索菲娅渐渐感觉困乏,费雷罗轻抚妻子的后背顺势将她靠在自己怀里,待索菲娅睡熟后单手打开随身携带的鲁特琴暗格,取出没被爱财妻子发现的最后一枚紫金币抛给先前点单时领悟他暗示的侍者,“不用找了,算是咖啡中附加料的小费。多嘴一句,聪明的年轻人,劝你尽快离开这座塔,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到普罗拉斯王都试试应聘宫廷侍者,待遇不会少于这儿的五倍。” 咖啡厅侍者先是一愣,继而弯腰致谢,“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随即转身,一把脱去逃亡时碍手碍脚的侍者服便从安全通道大跑步离开:实力不低的普罗拉斯王子甚至选择药昏爱妻强行带她离开翡翠之塔,只有点三脚猫功夫的自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杀吗?!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或者要发生什么事,逃命吧先! “哈尼!”费雷罗一声呼唤,掌管金子与美酒的魔神哈格尼特瞬间现身,半夜已经没什么人影的咖啡厅里几十张桌椅眨眼间变成金灿灿的一片,费雷罗取下索菲娅手上的空间戒指,这里头有索菲娅准备的与商业联盟的代表副盟主乌诺争夺烈焰之地矿山所有权的两万八千赌金,以及自己被没收的五十二枚紫金币私房钱,“照顾好索菲娅,我马上回来。这些全部融掉,铸成模仿青鸟海碧妮丝的金鸟,过会儿我们从空中离开,希望能赶得及……” 与此同时,赌吧内斯洛斯战战兢兢地拉了拉伊琉的袖子,“够了……伊琉,够了……再这样下去……” “滚开!没见我正在兴头上吗?”伊琉抹了把溅到下巴上的血,看也不看斯洛斯,“来吧,乌诺先生,下一盘您准备压什么东西呢?我瞧瞧,您现在的所有资产是紫金币五百加一只眼球、完整的右手,左上臂,一双大腿,完整的腹腔,哦!对了,还有舌头,下一盘赌舌头吗?只要你赢了,我就在你面前自裁,无论你想看我用刀割破喉咙、吞食最毒的毒药、或者亲手挖出内脏而亡,都能满足你!”伊琉凝视着老绅士眼中歹毒至疯狂的恨意,开心得哈哈大笑。 疼痛吗?当然!被捏碎左手腕骨的时候乌诺疼得晕了过去,不止他晕死,现场一部分没有见过血腥的年少年老体弱者皆一阵眩晕,伊琉好心的付了钱让翡翠之塔出人给予乌诺治疗,又问斯洛斯讨了抑制疼痛的药物,所以老绅士才能撑到现在。起先怀着报复快感在一线观战的莎士比亚公爵夫人渐渐退到了二楼观战台,不敢再紧贴着赌桌了,扑面而来的鲜血的热气令她毛骨悚然,原本愉悦的脸因为惊恐而紧绷僵硬,但眸瞳的深处却闪烁着异样的光。 伊琉稍稍用了点心,每一轮都不让乌诺把赌资全部用完,这样按照规则他就必须继续下去,无法离开赌桌。乌诺首先还了伊琉和斯洛斯自由之身,也就是撤回七万两千预支的紫金币作为可流通赌资,但这些巨款很快就亏空了,不是乌诺牌运陷入低潮,反而可以说他的运气越来越好,甚至连100倍赔率的同花顺都做成了好几次,但是,在他得到好牌的时候伊琉不是选择放弃便比他拥有更好的牌。她一直笑得得心应手,好似能掌控每一张牌的流向,如若赌神和幸运女神有了孩子,估计也不会比她有更强的运势。 于是,附加条件上调,伊琉主动提出“自己不再放弃”以及“只要输掉一局,这条命便随乌诺处置”的规则。被玩弄到绝境的精明商人完全不精明了,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的他当场当掉随身奴从、戒指、衣服服饰、甚至用魔法秘银做成的附身符从赌吧里换得近万紫金币,全部投入赌局。 再次踏入赌场的费雷罗紧紧皱眉,太乌烟瘴气了!有点人性的早就离开赌场,剩下的全都是被挑起内心黑暗、眼里透着嗜血光芒的家伙,希望看到更血腥的画面,希望看到更残忍的景象,那一双双分秒不眨的瞳眸这样告诉费雷罗。 片刻后,费雷罗走到已成赤红色的牌桌前,一张契约魔法纸放到连耳朵鼻子都被割掉仅剩一只眼睛的乌诺身前,“五千紫金币,买烈焰之地的所有权。” “一万!”乌诺扑上前去一把抓住契约魔法纸,“一万!一万!一万!少一枚紫金币都不卖!” 费雷罗惊讶得说不出话,和这样一个疯子砍价还有意义吗? 一旁的伊琉有些不开心了,她正准备“接收”乌诺的舌头,再多一万“接收”的程序就要被延迟了。她瞥向费雷罗的眼神微微一变。 正当费雷罗感到一阵恶寒,决定就一万紫金币买下所有权的时候乌诺突然可怜巴巴的抬起头,“八千?八千紫金币好吗?”见费雷罗一声不吭,他又道,“七千?六千?快、快!……快给我钱!快给我钱!!!” 费雷罗刚从空间戒指取出六千紫金币,乌诺已经连签名都省了,直接拿完好的右手大拇指沾着自己的血往契约魔法纸上一按,将脸贴在大把紫金币上猖狂大骂,“贱女人!下一局我要你在所有人面前脱光衣服!让翡翠之塔的所有男人都上你一遍!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给我舔脚!不!还要舔屁股!臭女人!!!” 破晓之光(27) 伊琉不满的皱起眉头,狠狠踢了斯洛斯一脚,“药物副作用太大,神经都错乱了,你怎么跟波西尼亚学的!丢死脸了!滚!有多远滚多远!” 剧痛。腿骨大概断了,伊琉没有脚下留情,或者说方才对费雷罗突然闯入的不满发泄到了斯洛斯身上。伊琉一旦脾气暴躁起来,即使实力大幅度受限也不是纤细的妖精能抗得住的。斯洛斯哀婉的看了伊琉一眼,拖着剧痛的腿一瘸一瘸离开赌吧。这场景看得大男人费雷罗也涩涩心痛,但他不仅却连扶也没有扶斯洛斯一把,甚至很没有人道的抢先夺门而出,拿着烈焰之地矿山的授权书向二楼咖啡厅飞奔而去,没几分钟,一只金灿灿的大鸟从二楼窗口飞出,消失于夜空。 慌忙中,费雷罗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索菲娅已经通知伊芙赶往翡翠之塔! 无人的角落,斯洛斯静静看着躺在掌心的坠泪石,光华莹莹,彻骨寒心。已经被讨厌了,也不差它了……小腿的疼痛在强行移动后更甚,但完全无法与因救她而全身被地狱蝶的鳞粉侵蚀、继而堕落时花精灵的纯净核心爆裂的痛苦相比。 斯洛斯想起初次与她的见面,当时自己无知,根本没有想过伊琉是被软禁,后经多方打听也毫无结果。那肖嘉和波西尼亚皆闭口不谈的秘密是不是就尘封在这颗坠泪石里面呢?记忆深处的伊琉明明那般温柔宁静,一袭素色白裙,左手环着膝盖孤独的坐在地面,右手迎着一方阳光张开五指,似在触摸、似在感受光的温度,脸上弥漫着淡淡的笑容。时而教他识字画画,时而陪他一起看关于花草植物的书册,安静的笑着教会他如何区别保加利亚玫瑰、小落日以及平阴玫瑰。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只是迎接死亡的安宁,在她的美丽瞳孔深处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希望。从来没有。 一个在邂逅之前便已绝望了的女人。 想知道她的曾经,想知道令她绝望的理由。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真的……真的想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帮助她、该如何做才能给她哪怕一点点救赎…… 斯洛斯冷静下来,小刀刺入折断的腿,一阵抽气中他将坠泪石塞入鲜血流淌的伤口……这样就行了吧…… “何苦呢……”耳畔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一只滚烫的手拦住了斯洛斯的作为。 妖精抬头,“菲尼克斯……?” “好孩子,回冥界去吧。”不死鸟拿过斯洛斯正欲融入血肉的坠泪石,温柔的抚摸妖精骨折又流血的小腿,在一阵阵温热中伤势逐渐恢复,“没有了你肖嘉会很困惑的。斯洛斯,伊琉的痛苦你无法慰藉,并非你不够强、不够有决心,仅仅因为你不是‘他’。好孩子,只有待在需要你的人身边才能体会到被需要的价值。伊琉的事你就放下吧,她一定会好好的。” “但是……但是……!” 菲尼克斯将纤细美丽的妖精搂在怀里,“离开这里,我要封锁这座塔了。相信我,过了今夜,伊琉会好好的。”不死鸟闭上凤眸在斯洛斯头顶一吻,“回去告诉肖嘉,狼王死了……” “呃……?!”斯洛斯大疑,即使身在此处,他都能感受到西泽强大的气息,怎么说他死了呢? 赌吧。 伊琉翻开第五张牌,黑桃10、J、Q、K、A的最强皇家同花顺令乌诺彻底疯狂,失去双脚的老商人甚至从椅子上扑向伊琉想要厮打她。 “太难看了。”伊琉失去了兴趣,折磨一个失去神智的人没有丁点儿乐趣可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管在地上烂骂爬动的乌诺和眼里闪耀着嗜血欲望的看客们,更不顾赢来的巨财,径直离开赌桌。出手拦住伊琉想要告诉她“按照规则乌诺未输尽全部资金还不能结束赌局”的牌技师被伊琉一脚踢飞,当场喷血死亡。 见到这一幕疯狂的人群居然口哨连连,还夹杂着女人兴奋的尖叫声,甚至齐声“安可”。伊琉在赌吧门前驻足,回首环视对她报以极大的扭曲的热情的人类。翡翠之塔,曾经最顶级的蓝血贵族的避暑地,当今为最有钱的人提供玩乐的高等场所,这些会令初代所罗门王痛心疾首的衣冠禽兽……好吧……好吧……依你们所愿来一场毕生难忘的演出……伊琉反手锁上了赌吧的门。 一个都别想逃。 赌吧外,看着从门缝里涓涓流淌而出的鲜血,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喃喃道,“尽情的发泄吧……这座塔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蓄满温柔的浅灰色眼眸骤冷,男人一个侧身避开只闻耳畔“噌”的一声如同金属互相击撞的咬合声响过,地面留下二十个深长的野兽爪印,扑面而来的是猛兽的腥杀之气。男人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冷笑,“不入流的偷袭啊……西泽。” 破晓之光(28) 幽冥狼王身处最佳战斗状态,阴森冷鹜的狼眸紧紧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至少吾不会使用阴谋诡计,卑劣的男人!” “竟然还把我当‘人’看,是不是该高兴一下?” 无疑,这是句很欠抽的话,西泽一爪拍向他,“看看是你的身体厉害,还是吾的爪子厉害!” 然而,挥空了。绝对暴力令翡翠之塔整个摇晃了一下,但男人很没有英雄气概的遁逃了。这是西泽没有想到的,在接受挑战的时候至少得有个男人样吧?!十足的小人…… 斯洛斯前脚被劝离,修尔后脚出现在菲尼克斯身边,接过从妖精手中算是“温柔明抢”过来的坠泪石,菲尼克斯叹了口气,“决定了?” “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 话才说完,坠泪石被捏碎,锋利的渣子刺入血肉模糊的掌心。修尔脑海剧痛,竟险些直面倒下,幸好菲尼克斯扶了暂且失去自我控制的他一把,再次叹息,“何必呢……” …… 另一边,西泽盯着从门缝里流出的血兀自皱眉,好一会儿,隔音效果优良的豪华厚实木门从里边打开了。“伊琉?!” 看不出是愉悦还是不快,伊琉一脸冷漠,身上被鲜血染红,不止呼吸紊乱甚至脚步都有点晃。毕竟好几个月未进食,在武技、领域、武器全被限制的时刻杀人纯粹是个重体力活。西泽刚伸手想扶一把,被伊琉粗暴的拍开,“滚!” 看来很不尽兴。 西泽愣了下,一口将伊琉叼在嘴里开始奔跑起来。翡翠之塔当真建得奢华,普通的走廊竟然能容下狼形西泽巨大的身体。西泽直接把伊琉带回顶楼居室,变回人形再进门,“洗个热水澡,会舒服一点。” 伊琉虽然烦躁,还是接受了西泽的意见。豪华浴缸不知谁已放满热水,伊琉和衣踏入,一头埋在水中。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快要因窒息而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才猛地抬起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忽而,瞳孔骤缩。 一只可爱的橡胶小鸭子在绯红色的血水里摇摇晃晃。 “不要——!!!” 凄厉的尖叫从浴室传出,西泽猛的踹开浴室门却看到一脸惊恐的伊琉,瑟瑟发抖,直往他怀里钻。西泽单手接住可以说是扑过来的人儿,另一只手半兽化准备随时迎敌,但是……什么都没有。“伊琉,怎么了?!” 惊恐未定,大口喘着粗气,脸色一片惨白,冰冷潮湿的肌肤,有着淡淡血腥味的颤栗身体,继而双腿一软,伊琉竟跪倒在地失控抽泣。 西泽浑然不知所措,浴室里很正常啊!没有半个人影,难不成伊琉看到幻觉了吗?什么幻觉能把她吓成这样?!配合着蹲下,轻拍她的后背,西泽尽量用不刺激到伊琉的温柔动作把她揽入怀中轻声安哄,“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伊琉……没事了……” 伊琉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蛋,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前夕的那夜,“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是伊琉的错,不要讨厌伊琉……请不要讨厌伊琉……哥哥……” 竟然望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西泽连苦笑都笑不出来,“……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早点休息吧伊琉。” 不可置信的,伊琉自己抹干了眼泪,乖顺点头,随即冲西泽甜甜一笑,“不讨厌伊琉吗?” 西泽皱眉,该怎么回答?最重要的是,她这是怎么了?“啊……不讨厌。” “无论伊琉做了什么坏事都不讨厌伊琉吗?” 天真的眼神,带着讨人喜爱的浓浓孩子气,西泽彻底摸不着北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嗯,永远都不会讨厌。” “啾~”小女生式的吻落在西泽脸颊,她伸出小指,“我们来拉钩!永远都不可以讨厌伊琉哦!” 西泽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指,刚刚触碰到伊琉的小指儿便手背一热,一颗硕大的泪珠掉落下来,顺着自己的手背从腕部淌下去,那双方才还笑得乖巧纯真的紫眸陷入黯淡,身体被重重推开。 伊琉冷冷站起来,也不知道在和自己说还是和别人说,“骗子。明明讨厌到甚至都不想吻我、抱我、碰我……明明说我是脏女人……明明和别的女人喝酒上床……骗子……拉钩又如何……誓言又如何……你根本就不要我……根本就不需要我……” 破晓之光(29) 西泽愣愣看着她,完全跟不上变化的节奏。这究竟是怎么了?! 步履蹒跚的走到窗边,伊琉依照幼时习惯坐在窗沿上,半边身子在内,半边身子在外,全身湿透的沐浴在深夜月光下,她的美丽叫西泽心痛。全然是一个被摧残过的女人,那哀绝的艶丽如同一只干花,脆弱得不堪一触。 被她的强大吸引,却为她的脆弱心碎。 西泽倚坐在浴室门口,看她出神的凝望夜空。灌入室内的大风扬起她渐干的发,丝丝缕缕凌乱交织在一起,风很快平息,月色明亮得不正常。今晚日子特殊,狼的血液在升温,某种原始的欲望在体内横冲直撞,看来今晚还是不要碰伊琉为好,会伤到她的。一个恍神,他发现伊琉的视线从仰望天空变成俯视大地,心中咯噔一下,不好! 伊琉低下头,立于荒野中的翡翠之塔是这附近唯一深夜中的发光之物,此外皆是黑暗。浓稠的、沉重的、罪恶的黑暗,似乎可以安心栖息其中的样子。身子稍作前倾,本就半个身体悬在窗外,只要稍稍动一下腰或者蹬一下脚,就能永获安宁了。她闭上眼睛,感受风的低诉,以及身体腾空时的轻快。 解脱吧,让一切都解脱吧…… “伊琉——!!!” 一声大响,没有料到束缚伊琉的镣铐竟然成了危险时候救她一命的东西,西泽半个身子吊在窗外,一只手深深刺入窗框,另一只手抓住了手铐,兀自使力将她拽上来,惊慌失措到口不择言,“不要吓我伊琉!不要、千万不要再寻死了!任何愿望我都会满足你!千万、千万不要再吓我了!求求你!千万别再这样了!” 死亡倾向。自杀倾向。这不是个能轻易纠正的毛病。 被西泽胡乱的搂抱亲吻,伊琉只感到微微的可惜:又失去一次好机会……死不掉似乎成为自己最困惑的事情了。渴求死亡竟那么难,无论肖嘉、弗朗西斯、斯洛斯、修尔、西泽,每个人都在阻碍自己。我只想要真正的安宁,真正的重新开始,然后离你们这群人渣远远的。 模糊中,似乎听到了两个字,“愿望……?” “是!是!任何愿望我都会满足你!”西泽与她无神的紫眸对视,惊恐才定就抑制自己退后一步,不止想亲吻她,想要她的身体,更想用狼的牙齿啃咬她!舔食她的血,撕咬她的肉!若是自己强来,现在的伊琉抵挡不了会死在自己手上的……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杀了我。”伊琉万分疲惫,言辞却清晰而坚定,“求求你,杀了我。” “不可能!”西泽紧紧抓住她的肩,喘息渐急,“绝对不可能!醒醒,伊琉!不要再说不切实际的话了!” “不切实际?!”伊琉失笑,冷笑,继而狂笑,“一个一个都知道些什么?!啊!你们一个一个都知道些什么?!我活着有多痛你们能体会吗?!你们这些自私的蠢男人!都以为能给我幸福快乐!一个个在我面前装好人!一个个都最会无私奉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享受我身体的尽管享受我的身体!利用我力量的尽管利用我的力量!是你们慰藉我还是我慰藉你们?!是你们给我快乐还是我给你们快乐?!谈什么‘爱’!谈什么‘需要’!谈什么‘满足我的愿望’!哪一个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了?!畜生!全都死了算了!” 西泽目瞪口呆,狂怒的伊琉,气得浑身颤抖破口大骂的伊琉。仔细想一想,没有自己伊琉如常,没有伊琉自己却无法快乐……这到底是,谁需要谁?谁慰藉谁? 冷彻的紫眸逼视西泽,令狼王浑身发寒,伊琉怒到极点甚至泪水都快溢出眼眶,“想要我的身体吗?想和我做吗?不就是为了这个嘛!装了那么多天好人也累了吧!就算是酬劳,来吧!想怎么玩都行,反正我也不是好货!就只剩这点姿色可以满足一下你了!到时候就有资本去和你一直仇视的垃圾修尔、混蛋哥哥炫耀了!”话说到一半,伊琉忽而愣住,连眸中的泪水似乎也凝固了般待在原地,紫眸紧紧盯着天空,她喃喃道,“为什么那么安静……为什么连一只蝙蝠都没有……” 这么安静、甚至安静到诡异的满月夜空今生伊琉只见过一次。 西泽早已发现体内的狼血逼近沸腾,一声长长的狼嚎告示月食的开始。伊琉看见西泽狼眸中泛红的赤色凶光,银白色的耳朵冒了出来,继而是粗壮的狼尾,双手成了锋利的爪子,最后身体完全狼王化……兽性压过理性,真正暴虐的魔兽气息,将她一步步逼到床边,但那双赤色眼眸里却充斥了浓重的欲望之色。 难道要用这种野兽的躯体和她……伊琉因为恐惧止不住的颤抖了…… 破晓之光(30) 翡翠之塔,顶层,单人间。 往昔的第十三柱魔神幻象之境、今日的背叛者沙克斯站在屋子中央,一只橡胶小鸭子腾空浮在他身前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随后如同雾气扭曲消失。沙克斯撇撇嘴望了眼窗外明亮得过分的天空,不解皱眉,“月食之夜……安娜,这一天有那么特殊吗?” “嗯,非常特殊。”两年前,坐在屋顶赏月的女人这样回答,“这是伊琉人生中最惨痛的一夜,是她丧失‘心性’的契机。月食、肖嘉、沉重打击都是必要条件。唔……在人界徘徊的你应该没见过肖嘉吧?你还需见肖嘉一眼,这样才能凝聚他的幻象。或许,再加一只橡胶小鸭子会更精彩?” “月食?肖嘉?你要重现这一夜?话说橡胶小鸭子和这又有什么关系?!”踮着脚尖在屋脊上走平衡木的沙克斯停下危险表演,愣愣看着她。 “一份小道具。”安娜给狐鼠啾啾倒了一些坚果在小碟子里,“伊琉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因为对肖嘉的爱而杀人,同时也是肖嘉第一次表现出对伊琉的恐惧、不理解、以及回避……适时的用这份小道具来提醒她一下当初的感受。” “唔……听不懂诶!不过,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创造个月食出来吧?!” “创造月食?”吃着特意叫罗兰弄来的小菜,安娜啼笑皆非,“谁有这本事!沙克斯,你那么长的生命白活了!有时间天天躲在墙角偷窥修尔,还不如去图书馆翻翻书,你别看菲尼克斯一直无所事事的和多萝西喝酒,她肚子里有的是学识。脑袋空空的小笨蛋,姐姐告诉你,月食是可以预测的!~” “别在我面前称姐姐!我、不对!老子出生的时候你奶奶还不知道在哪里,你个小丫头!!!”一把汤勺咻的飞来砸在急得跳脚的沙克斯额头上,直接把他从屋顶砸出去了。 “呀!”正在给安娜倒果汁的罗兰低促惊叫了声,“小师娘,出手太重了吧……啊不!小的什么都没说!您吃着……嗯嗯,这道菜很不错的,尝尝,我买的时候排了好长的队呢!” 安娜嘟了嘴,右手拿起叉子又犹豫着放了下去,轻声道,“…………我不想吃了…………” “诶?两个小时前你说没胃口想吃酸酸的西红柿料理的!我都出城给你买回来了,看在小的千辛万苦最后还是揣怀里躲过修尔师傅冒死溜回来的份,至少尝一口呗?”罗兰装出吃惊又委屈的样子,哄骗着她再吃一点。近期安娜的饮食很成问题,一方面长期吃修尔做的饭菜的确很让正常人崩溃,另一方面,安娜一天比一天食欲差,往往一日三餐的总进食量比小猫一顿吃得还少。罗兰主动承担起变着法儿尽量让小师娘多吃的重任。舀了一勺递到安娜嘴边,奉上笑脸,“来,未来无敌帅气的小吸血鬼的好妈妈,张嘴,啊——” 连儿子都一起被夸奖了,安娜失笑,“这可没办法了呀……啊——” “啊呜!” “?!” “沙——克——斯——!!!”罗兰一拳砸在出于报复而抢食的小魔神后脑勺上,别看他那么英勇,罗兰所认识的人里头他也只敢对沙克斯动手,“你给我吐出来!谁给你吃了!吐出来!!!” 罗兰打在了幻影上,沙克斯跳得远远地朝这边做鬼脸,正得瑟中忽而背后一寒,被人掐住脖颈,只闻一声巨吼,“竟然敢抢我儿子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你个蠢小孩!本来今晚想让你进我的梦境试试能不能见到肖嘉,以后自个儿想办法去吧!你丫的就是笨死的!” “啾”的一声尖叫,狐鼠啾啾堆放坚果的小碟子被挣扎中的沙克斯踢翻,小家伙急了,撒开短腿腆着被安娜喂得肥嘟嘟的小肚皮冲向屋檐追滚走的晚餐,只见它一个跟头意外蜷成肉球滚得比坚果还快冲出屋檐,安娜、沙克斯、罗兰同时向它扑救而去! …… 沙克斯一边试着凝聚从西泽梦境里看到的小冥王肖嘉的幻影,一边无声的笑了,表情却苦涩如同未成熟的青番茄,“安娜,罗兰,我好想念你们……那段时光是那么的开心短暂……” 啊——呜————————— 沙克斯一个机灵,“什么鬼声音!狼嚎???……该死的,塔都快塌了!” 与此同时,灼灼红莲封锁了整座翡翠之塔,人形菲尼克斯挡身于一楼唯一一个出入口前,她向着立于迫降的闪电鸟上的军装女子颔首一笑,“吾乃七十二魔神之首的不死鸟菲尼克斯,初次见面,克伦威尔王国露西军师。吾主修尔对您有一事相求,可否赏脸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