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猫的报恩 下
猫的报恩（22） 没有爱的开始，只有爱的结局，这是安娜对自己父母的评价。听完教皇的叙述，她在星辰下缓缓笑道，“我是因爱而生，真不错。” 十年的时间里，康蒂洛芙爱上了克罗科尔，爱到最后想要用死来独占他。十年的时间里，克罗科尔起先的占有欲转变成了深沉温情的爱，他想和妻女永远安乐的生活下去。如果康蒂洛芙是在十年前生下的安娜，那便没有丝毫爱意了。 教皇将他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似乎放下一个重担，也了结了自身最大的残念。他在安娜的眼神里得到原谅，但接下去的话却让教皇在一瞬间感到错愕，“外祖父，我要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爱丽丝了。” 安娜闭上眼眸，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然变得温柔乖顺，连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暖暖绵绵宛若晒过太阳的大朵棉花，是爱丽丝特有的令人温暖的气息。因安娜而被教皇遗弃的爱丽丝轻轻开口了，“您爱过爱丽丝吗，即使只有一秒？” 教皇怔怔看着她，爱丽丝的坚强和安娜是两种类型，柔韧、包容、缓和且令人心安。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坚定的道，“爱。”教皇没有敷衍爱丽丝。 “足够了。”爱丽丝侧着脑袋开心的笑了一阵，随后轻轻一个吻落在教皇脸侧，“感谢您对爱丽丝的爱，更感谢您让凯尔哥哥照顾了爱丽丝那么多年。” 教皇在她光洁的额头回以一吻，“爱丽丝是外祖父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爱丽丝最终得到了教皇的认可。 教皇“啪”的拍了下手，一名黑衣黑袍的美丽女子如雾气般渐渐浮现在他身后，修炼到极致的“潜踪术”！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气息的爱丽丝显然吃了一惊，“黛儿姐姐！” 教皇的黑暗使者——黛儿，黑发紫眸，二十五岁的容颜，实则存活了一百六十余年。以幼女形态与凯尔、雷昂相识，并且比他们更早加入圣教阵营的女性。直属教皇，是七使者中最神秘也是实力最强大的一个。凯尔曾讽刺其为“黑巫师一族的背叛者”。自从接受了成为七使者的试炼从“黑巫师地域”回归地面后，本就惜字如金的黛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她的表情极淡，几乎到了没有情感波动的程度，身上浮动着一股飘渺到不真实的感觉。 “黛儿，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命令：从今日起，你必须遵从眼前两人的命令。”教皇口中的两人指的是安娜（爱丽丝）和修尔。 黛儿微微一点头，表示接受命令。当她和修尔视线相对的时候，身体突然一震，明显惊到了！那是回忆起什么重大事件的表情。爱丽丝和安娜同时闪过一个念过：修尔曾经出现在黛儿的生命中过，并且还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当天夜晚。 独自泡在温泉里，安娜闭上眼睛，右手轻轻抚摸着小腹，“Kid，不要伤心，你和妈咪一样都是爱的产物哟！并且在今后，你会得到更多更多的爱，多到数也数不清……但是呀，能有幸得到你的爱情的，只有那最契合你的一个女孩。” 如雾气般的鲜红色结界微微一现，似乎在回应安娜的话。果然，拥有灵魂意识之后，母亲的话孩子是能听见的。她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侍女为她擦干身体，穿上睡袍。化成九尾妖猫的多萝西在一边等候，将她迎接回寝宫。 侧坐在多萝西背上，安娜打了个呵欠，“快，用飞的……困死了，回去睡觉……” “那么急还不如你直接用空间门呢！” “笨猫！要节省力量知不知道！又或是……你还愿意断根尾巴给我补补？啊！那我太爱你了！” “别……饶了我吧！我不需要你的爱！”多萝西缩了缩脖子，继而诡谲的笑了，“你，昨晚梦游了，知不知道？” “哦……老毛病了……”安娜不以为然的趴在多萝西快速飞翔的背上，妖猫柔顺的毛抚在她脸上软软的很舒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早上起来总会发觉自己在修尔的房间里，莫名其妙……”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多萝西尖声怪叫起来，“小蜜蜂？你是小蜜蜂吗？！居然梦里也会追着花香跑？还有！你睡着的时候靠什么定位！？昨晚跟了你一路都没见你撞柱子，闭着眼睛梦游都把我甩了！你究竟还暗藏多大本事啊喵？！难道冥王一族还有什么感知技能是在梦里才能使用的吗？！！喵啊啊啊——你才是最莫名其妙的啊！” “……呼噜…………呼噜噜………………” 猫的报恩（23） 夜深人静，修尔倒了一杯纯水放在床头柜上固定的位置，然后掩上门出去了。 十分钟后，多萝西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驮着已经熟睡的安娜来到修尔房外，“反正总归要来，还不如直接把你送到这里喵……咦？没有光线，睡了？修～尔～”妖猫喊了一声，疑惑的盯着门看了会儿，“气息……没有。不在房里就没办法了，还是回寝宫吧喵！” 此时此刻，房间的主人修尔独自走在通往后殿的路上。端在手中的银制烛台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轻微的脚步声回响在无人的柱廊里，穿梭在走廊间的夜风迎面扬起他紫灰色的散发，浅灰色的眸底一片冰冷。 后殿天台。星光映入黑曜石地面的阵法之内，修尔立于阵法中央，口中低喃片刻。蓦地风起云涌，衣袂翻飞。他微微皱眉，右后肩处那长长的伤痕隐隐作痛，折翼的翅膀似乎又要破衣而出。地面愈见透明，浮现深紫色宛若架空的光环，连接天际。 一个祥和温厚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修尔，我的弟弟，你该知道我不会介入争权之战。” 神王六子——“慈悲天使”雷米尔——被创世神选中的下一任守墓者。雷米尔的形态乃一团朦朦胧胧的白雾，在出生时既失去了成为下一任神王的资格。为人宽厚仁慈，是极少几个从没有藐视过修尔不纯血统的存在之一。雷米尔作为神界争权之战的旁观者，用悲悯的眼神注视着兄弟姐妹们的自相残杀，既不能插手，也无法转移视线。包括神王在内没有人见他出过手，他的实力至今还是个谜。 “知道。”修尔对这个最小的哥哥没有恶感，他怀着礼貌的敬意道，“雷米尔兄长，我找你并非为了神王之位。我希望——你能去神墓。” 进入神墓就意味着雷米尔成为一个真正的失去自由的守墓者，但那是他早晚的归宿。短暂的沉默之后，雷米尔的声音再度传来，“就算我问这是为何，以你的性格也不会作答。那换个方式，如果我拒绝，将会发生什么事？” 修尔回答得很淡定，“冥界将和神界开战，三界永无宁日。” 这已经不是单一的争权之战了。雷米尔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弟弟和冥界关系非凡，并且向来言出必行。如果冥界和神界开战，战场必是位于中间的人界，这等从所未有的大混战慈悲天使是绝对不愿见到的。“如果我进入神墓就能够换来三界的和平，也罢，这也是我的命运。” “一年后的此刻，请哥哥遵守约定。作为回报，神界一日在我的掌管之下，便一日不会有战争。” “连唯一的‘单翼’都失去的你，还执着于神界？” “不是失去，而是舍弃。”修尔做出修正。是他凭着自身的意志舍弃单翼，舍弃半神的身份。在母亲的墓前，借助伊琉之手完成折翼的仪式。残留在右后肩的伤痕是永恒的决心。 如果雷米尔就在眼前，那修尔就能看见烟雾震惊到凝固的模样。折翼乃是生有羽翼的天使们最惧怕的刑罚，如同弑父的吸血鬼在血炼狱深处所遭受的刑罚一样，没有谁会想主动去体验其中的恐怖。“魔法天使”沙利叶曾因私战伊琉导致伊琉被禁神墓而险些遭到折翼处罚，那段时间沙利叶简直被吓得魂不附体，幸好冥王出面向神王说了情。 雷米尔又叹了口气，无法左右战局的他总是在叹气，“我会遵守约定。但是奉劝你不要妄想进入神墓还能带她的身体活着出来，被你们一次又一次戏弄，守墓者的愤怒已经达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修尔半垂眼眸，“感谢兄长的担忧，但是——不需要。” 连通神界的光芒消失了，修尔抬头望了眼弯月，零点已过。独自走下天台，穿过柱廊，回到居所。站在门前的人令他神情微微一变，“小姐，那么晚找在下何事？” 美丽的容颜，和伊琉色泽相似的瞳眸，黛儿静静站在门附近等候修尔归来。气息巧妙地融合在周边环境里，宛若无物。和多萝西因妖猫种族能力的隐蔽气息以及小妖精蕾瑟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同，黛儿完全是修炼的成果。 “160年前出手相救，非常感谢。”或许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又或许因为内心的复杂感受，黛儿微微低了头。 “不需要。当年我只是将你误认为他人。” “即使如此，黛儿还是受了您的恩惠。” “那好，在下接受感谢。” “下一件事，”黛儿突然变了眼神，一瞬间爆出杀气。语速变得非常之快，“因为你将错救的我扔给圣教使我背负了160余年黑巫师一族背叛者的骂名！你可以命令我停止攻击也可以命令我自杀，我不会违背命令。但在你下达命令之前我会以取你性命为目的而行动。” 话毕，技巧和力量都达到令人类叹为观止程度的攻击将修尔淹没。如果是常人，受到此般攻击绝对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命令的机会。就人界而言，黛儿很强，非常强！ 猫的报恩（24） 伏在安娜枕头边睡觉的多萝西微微一惊，醒了，她看着安娜摇摇晃晃下床的身影小声嘀咕道，“又是这个时间，十二点半！看你今天怎么甩了我！” 妖猫隐藏了气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跟在安娜身后十米的地方。上一次是二十米，这次贴近到十米。顺利的打开门，离开寝宫，穿越无人的走廊，然后下一个转弯，突然消失了身影！看清一切的多萝西竟惊得合不拢嘴，“空、空间门！梦中还能开启空间门？！！！” 另一边，修尔因察觉到身边熟悉的空间力量波动而想速战速决，手中出现了与刀相比锋利程度丝毫不差的塔罗牌，而黛儿察觉到突如其来的第三者一愣，虽然只是瞬息，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塔罗牌已经飞射到她眼前了。修尔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位美丽的女性而心软，除了伊琉之外，一切皆是棋子。棋子是没有男女老幼美丑之分的，只有为我所用、或者舍弃两个分类。 啪—— 两根纤纤细指夹住了飞射的塔罗牌，空间门里走出的女子长发轻扬，白衣赤足，嘴里梦呓般轻轻嘀咕着，“不能乱扔东西哟……修尔……呼噜噜………………” 随即倾倒在了修尔身上。均匀的呼吸，红扑扑的脸蛋，睡得正香。 沉寂中，一阵夜风卷来曼陀罗的花香。黛儿身子一颤，这才发现已然汗流浃背。比那一刻的濒死感更为恐惧的，是这个女子在睡梦中轻易接下能将自己致死的攻击。她被这个事实瞬间冷却了杀意：克罗科尔大帝后裔真正的实力……吗？不，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黛儿常年没有表情的脸突然奇异泛红。正因为安娜将修尔的致命一击接得平淡无奇，就像呼吸眨眼一样，这才给了黛儿留下足够时间来思考。然后延迟了一步的非比寻常的破坏力猛地撑爆了她的认知枷锁！抑制不住的激奋在眼眸里闪闪发光，她微微张着嘴，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并且感到心潮澎湃，全身颤抖。强大！太强大了！修炼了160年的自己还不如她的两根手指！人类原来还可以强大到这般！！！ 一个小小的契机竟让黛儿产生了与西泽对伊琉相同的感觉！或许越是平日里情感压抑内敛的人，越是会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所捕获。与西泽当年被伊琉的力量与霸气所驯服不同，黛儿是被思想的颠覆力击垮，安娜的所作所为全然推翻了她往日对力量的理解。宛若突然被拔去阀门的高压蒸汽炉，“轰”的一声五感全部消失了，恐惧深入灵魂、敬畏油然而生，憧憬像奔腾的血液一样从心脏涌出…… 压抑在心底深处一百多年的情感猛地爆发，令她在这三十秒内——“爱”上了安娜。 我可以为这个人粉身碎骨！我必须为这个人粉身碎骨！只有我才能为这个人粉身碎骨！——她如是想。 注意到黛儿的变化，修尔感到头疼了。和西泽同样的眼神，这种狂信徒只要一个就足够了。杀？先前安娜救了她，可以说是潜意识里不愿黛儿死亡。身为占卜师的修尔对这等突发的离奇事件极为敏感，这可能是今后某个重大事件的触发条件，也可能是厄运来临前的预兆，此时此刻还是不要强行忤逆命运来得稳妥。 在夜风中，黛儿的表情渐渐恢复常态，可她的内在永远也复原不到半个小时之前了。没有了杀意的黛儿消失在黑暗中。修尔将熟睡的安娜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取出母亲克雷西亚留下的一整套塔罗牌，摒除杂念，开始繁复的占卜程序。 时至两点，安娜迷迷糊糊地醒了。坐起身，眼睛都没有睁开便伸手去抓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固定的位置，固定的习惯。一杯纯水下肚，彻底醒透，她随即郁闷的发现自己又在修尔的房间里，“莫名其妙……” “来。” 安娜看向声音的发源地，修尔面前几十张泛着淡紫色光芒的塔罗牌悬浮在空中，罕见的占卜大阵容。“发生什么事了？”她边说边走到他身边，神情好奇。 手指舞动，熟练地洗牌切牌，然后伸到安娜面前，“选一张。” 安娜微微一愣，“你每次做我的占卜不都是一片混乱吗？” “占卜不了你的未来是因为你的未来和我捆绑在一起，占卜师无法探知自身的命运。这次占卜的对象不是你，是棋子们和西大陆的局面。”修尔沉声道，从他的神情上来看占卜到目前的结果并不乐观。 安娜凭第六感抽了一张，翻开，“高塔——逆位。” 修尔将逆位的高塔移至大牌阵内，快速移动了几张牌的位置使局势更明显，“没落，名存实亡——圣教。血光，新的决策——光明精灵。故人相见，身陷险境——混血精灵艾斯特尔。骄傲自大，付出惨痛的代价——自然女神维纳斯。事态紧迫，背水一战——克伦威尔。明星陨落，丧失优势——人类。双煞，锋芒毕现——即将归来的恶魔。”一口气说完，修尔停顿了会儿，“今后两年人界气氛险恶呀安娜……” 猫的报恩（25） 安娜思考片刻，“我比较在意‘明星陨落，丧失优势’。人界的高手一一死亡……人类丧失数量优势……瘟疫？大规模战争？人数的确有可能减少，但力量位于巅峰的人类还不至于死亡！什么原因会导致人界高手陨落……” “血光，新的决策。”修尔已经习惯了伊琉强大的推理能力，安娜这番言论不会让他太吃惊，“加百列即将下达新的命令，执行者为光明精灵。” 安娜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令人恶寒的念头，她与修尔相视一眼，同时道出两个字。 “暗杀！” “大规模的暗杀行动，目标不止人类强者，可能连同维纳斯都包括在内。”安娜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克伦威尔事态紧迫，背水一战……吉米和伊芙应该也在暗杀名单之内，皇室人员被伊芙斩杀后魔族停止了进攻，至今没有动静定是在等待发动总攻的机会，下一次的进军就不是侵略，而是复仇了……还有澈，他留在永夜城也会和故人相见？故人？光明精灵？！” 修尔接过话，“如果这里也有暗杀名单上的人，进化为天使的光明精灵侵入永夜城就能解释通了。” “唔……名单上的人……”安娜一呆，稍稍侧了脑袋，“是……我吧？” “……只可能是你。” “不要嘛～～怪不好意思的说！”安娜捧着脸蛋，扭来扭曲一副害羞的神情。 修尔认输的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她脱线的脑瓜，“不要因为这种事那么开心！” 修尔的占卜让安娜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周游西大陆的路线安排，她悠哉的坐在椅子上晃荡双腿，单手撑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看他收拾塔罗牌，“明天什么时候走？” “中午。” 修尔知道安娜先前一直没提教皇是因为在做接受事实的心理准备，安娜同样知道自己见过教皇的第二天就是修尔出发去神界的日子。有些话没必要说出口，彼此心照不宣即可。 “下午吧！” 修尔微微一愣，手里拿着一叠牌回头看着她的眼睛，“舍不得我走？！” “舍不得………………你的下午茶～” “没心没肺！”修尔气得脱口而出。被安娜嬉笑了一阵，他问，“黛儿，你怎么看她？” “就人类而言，很强。”安娜笑吟吟的说道，“和现在的澈属于一个级别吧，不过澈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她处于瓶颈了。” “这道瓶颈已经被你打破了。”修尔拿着小剪刀搬了个椅子坐在她前面，语气里略有责备，“爪子伸出来，指甲都那么长了！” 安娜将手放在他掌心，“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第二个西泽。如果今晚没有她的出现，我还不会做这次占卜。黛儿是一个特殊的触发点，曾经黯淡不清的占卜局面今晚明晰了大半。别拉我袖子，手指剪掉了！”修尔抓住安娜另一只太过空闲的手“遣送”回她腿上，“160年前教皇和十二黄金圣骑士围攻黑巫师的时候我救过她，”安娜敏锐的发现修尔的神情变得些沮丧，“紫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三四岁的小女孩，而且还在黑巫师族长身边……” 本非常在意“第二个西泽”的安娜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感到大大的出乎意料，“你把她当成了我？！” “别乱动！打仗还没有帮你剪指甲累人！”修尔没有否认。 “呃、呃……哇哈哈哈哈哈……”呆了两秒，安娜一阵爆笑。如果没有听过爱德霍滋的故事，她可能会生气得揪修尔的头发，但现在她知道，要在茫茫人海找轮回了的故人，这是件多辛苦的事！当年白开心一场的修尔在发现认错人后心中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到极点，这骨子里净是坏料的男人还指不定会做什么报复性的恶事出气！ 事实的确如此，一抱到手里就发现不是伊琉转世的修尔故意把小黛儿扔给了教皇。修尔认错了，教皇同样在第一眼见到小黛儿的时候认错了。黛儿的真实身份乃为当年黑巫师族长卡罗维特的亲妹妹，为了保护克罗科尔大帝的后裔，小黛儿被故意安放于卡罗维特身边用来在危急时刻牺牲她以迷惑教皇。修尔为出气而实行的这一举措为黑巫师一族争取到三天时间秘密转移小安娜。三天后教皇发现了小黛儿的真实身份，继而更加愤怒的将卡罗维特打入黑巫师地狱，并且用黑巫师全族的生命逼迫他交出安娜。 但就黛儿来说，被修尔救下又扔到圣教手里，还不如当年直接死了算了。 猫的报恩（26） “呼呼……肚、肚子疼！笑得我累死了！”从椅子上笑得跌下来的安娜额头顶在修尔腿上，单手捂着肚子小口急喘气，这指甲是没法剪了！“那、那个……‘第二个西泽’怎么说？” “见上一面你就知道了。很大可能她此刻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看着这里。”修尔把她从冰冷的地面抱起来，像对待洋娃娃一样重新放回椅子上，“之后的旅行打算带谁走？” “西泽我一定带走，他在永夜城我不放心。你不在能制住他的人只有我了。多萝西和黑鸦留在这里，如果有突发事件多萝西及时通知我后黑鸦能处理。菲尼克斯气息太强大也不善于隐蔽，太容易暴露我的位置，同样留在永夜城吧。毕竟这里还有妖精全族，斯洛斯至今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真不舒服！”提到斯洛斯安娜皱了皱眉，然后又道，“双子还在冥界稍微有些麻烦，我很想把他们放在身边。这具身体还是少干架为好。” 小吸血鬼怀孕三年诞生，安娜已经过了一年又两个月，虽然还不至于影响身体活动，但为了K总是避免剧烈运动为好。她很清楚自己这趟旅行的目的，武力是免不了的，如果双子在身边一路上很多事情都能由他们来摆平。安娜脑子里想着这些，突然眼睛一亮，“双煞，锋芒毕现——即将归来的恶魔！难道说的是墨菲和玛菲？！” “八九不离十。” “那好办！有西泽双子跟着我足够了。薇沛等下就让她去洛庭照看爷爷和缇娜大美人，要是他们陨落在加百列手里，我可真会哭的。澈……”提到澈安娜的语气里透出非同一般的疼爱，这让修尔不动声色的在心中一紧。安娜忽然察觉到修尔的反映，大感不妙，中途又巧妙地改变成随意的语气，“唔……不能给他安排任务有点可惜。还需要白狐奥菲利娅拟一份西大陆重要人物名单和他们的具体位置给我，天亮后让多萝西亲自去挑百名有狙击双翼天使实力且潜踪术不错的暗夜精灵，让他们立马从永夜城出发，隐匿在可能上光明精灵暗杀名单的人身边。人类的平衡不能就这么给加百列打乱了。我会尽快动身去克伦威尔，伊芙那边感觉很坏呀！” 修尔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排和自己所想大致相同，然后他用温和的口气向安娜建议，“黛儿也带在身边，即使你不带她她也会尾随。她魔法和武技的修炼都相当了得，就算和四翼天使交战也不会轻易落败。还有，她的外表特征和你很像，必要时可以当替身使用。只是相处起来会让你有些累。小心点。” “虽然很想说‘我明白了’，但真的不明白……”安娜疑惑的望向修尔，但很快又露出了明朗的笑颜，“嘛……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一年来艾斯特尔一直跟在我身边，他的转变你不怎么清楚吧？”果然，正事结束后修尔带着和无平日相同的笑容提起了混血精灵。 但安娜却在他的眼底发现了罕见的强硬光芒，每当这种光芒出现，伊琉的回答必定会关系到另外一个男性的生命。爱情需要经营，而经营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涉及“违法”手段。深知这一点的安娜轻轻移开了视线，“我不需要清楚，他的事全交给你。” “嗯。”修尔应了一声，透出两分轻快，眸底的光芒消失了。 【你内心的温柔只允许给我一个人。】 【我体内没有控制分发温柔的神经系统！】 【不，应该说只要我活一秒，能享受你的温柔的，这世上仅会存在我一个人。】 【！！！……哈！哈哈哈！一份温柔附赠五份杀气，还要吗？】 【只要是你的，我全部接收。】 在安娜和奥菲莉娅联系之后，修尔总算修剪好了她的指甲。一边将小手放在自己掌心端详，修尔一边开玩笑似的说道，“再美的花圃如果不细心打理，都会长成杂草丛……呃！” “就像这样吗？” 随着她微微上扬的尾调，柔顺的浅紫色发丝顿时飘散开来，在微弱的月光下本束起的长发轻轻荡漾在空气里，如同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宁静海面，而那根紫色缎带却缠绕在小女人摇摆的食指上。笑容消散，修尔瞬间眯起眼眸，和他继承于母亲的美丽长发形成鲜明对比，浅灰色的眸子里泛出冷银色如刀刃般的锐利光芒。 安娜的瞳孔骤然一缩，修尔和她预期的一样，生气了。可是、可是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如预期行动！手臂顿在半空，连呼吸都因刹那间夺魂的美丽而静止。 这一刻的修尔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冷艳绝伦！ 猫的报恩（27） “你……你……你……！”红唇微微颤动，安娜费劲的咽了口唾沫，“不带这样的！混蛋！”惊艳的一瞬间过后，挫败感如浪涛淹没了她。就算对着夜殿、澈、斯洛斯甚至爱德霍滋，安娜都没有尝试过这种被摄取了心神的感觉。居然被个小男人的脸蛋儿迷住了！奇耻大辱啊！在某些方面，安娜会意外的走火…… “？？”修尔被她那句带上哭腔的气急败坏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混蛋！去死！可恶！可恶！你个大混蛋！！！” “喂！喂喂！你惹我还我不对了？！” “我不管！去死啊！”安娜彻底进入不讲道理的状态，气得头发都翘起来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那表情简直和见到白雪公主的恶皇后有得一拼，“毁掉你！我要亲手毁掉你！混蛋！男人要长那么漂亮的脸做什么！” 杀意！真真切切的杀意！无论安娜还是伊琉都不会因为某某人是自己所爱就一生不会和其反目。惹毛了同样往死里打，虽然这“惹毛”的理由常常让人哭笑不得…… 修尔第一反应便是卸除她的武器“十息”，幸好是安娜，如果伊琉的话光将“十息”扔到房间的角落远远不够，修尔必须拿出“修罗之刃”来招架“暗纹流刃”急波怒涛般的攻击，不到伊琉力竭他别想消停！这种事情以前并非从没发生过，相反的，每隔五年十年都会来上一遭，尤其是相对安逸的时期。 第一次是因为伊琉吃修尔做的小团子被噎住了，然后以常人不可理喻的思考逻辑怪罪到修尔头上。再之后，喜爱的茶杯失手打碎啦，错过看五百年一次的流星雨啦，早上醒来翘起的头发怎么都整理不了啦，睡午觉时被叽叽喳喳的小鸟闹醒啦，走在人界的街道上自己掉了钱包啦，放在口袋里的巧克力忘记然后化掉啦……一切鸡毛蒜皮可有可无的事，都以这样那样甚至于后来连理由都懒得找直接怪罪到修尔头上，竭尽全力打一架，然后累得呼呼大睡，醒来就把所有不快都忘记了。 修尔在心里给她的诊断为“阶段性精力过剩突发症”。在冥界时有弗朗西斯陪她厮杀，后来没了势均力敌的弗朗西斯，她的破坏欲无处发泄，手痒痒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只能找修尔的岔了……如今安娜的理由比起伊琉时代似乎有那么些微妙的进步，但仍是非常不靠谱。她处于怀孕的特殊时期，修尔只能从防止她弄伤自己的角度下手。 不死鸟菲尼克斯听到修尔屋里传来的轰隆声以及杀气，笑着调侃了句，“啊啊！好怀念的温馨氛围哪……” 多萝西则哭笑不得的颤了颤嘴角，“没想到安娜也是……可怜的修尔！” 西泽朝安娜所在的方向面无表情的眺望了一眼，沉默无语。并非没有想法，而是将所思所想全都掩埋在心底，无懈可击的狼王。 混血精灵澈从睡梦中惊醒，“？！？！” 黛儿立于一棵能清晰观察到修尔房间的树干上，暗暗捏紧了拳头，在心中用与她160年养成的性格截然相反的狂热之态撕声大喊：该死的男人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竟让您如此生气？！安娜大人！安娜大人！请快下命令！请快向黛儿下命令！为了安娜大人黛儿即使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辞！！！ 屋里，安娜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最终困乏的眨了眨眼睛，“今、今天就饶了你……”然后像小猫咪一样乖乖的爬上床，钻进被子，闷头大睡起来！ 修尔早已习惯她那常人难以理解的行动套路。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永夜城外晨曦微露。他坐在床边凝视酷似伊琉的小女人，眼神温柔得宛若五月暖风，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浅浅笑言，“快了，快了……” 当天下午，安娜修尔两人简单得令黑鸦不可置信的告别过后，一道金光照亮了整个永夜城。站在花海后小木屋前的安娜目送修尔离开，金光消失后，教皇和十二黄金圣骑士接连倒下，消失了生命气息。人类强者的生命力在和神王领域等效的时间系禁忌魔法阵前成为了劣质的消耗品，安娜轻轻闭上眼眸，向黑鸦吐出两个字，“厚葬。” 猫的报恩（28） 起身穿越花海，在柱廊边她看见了等候在那里的多萝西等人。要办的事还有很多！ “薇沛，立马出发去洛庭！爷爷和缇娜辛苦你了。”王者的威严之气源源不断的从安娜身上流泻而出，身后跟着数位心腹的她一边走过柱廊一边快速下达命令，话语简练，不容反驳。 水雾化成的美人鱼本想撒娇几句，但看清安娜的神情后愣是没敢说话，微微一点头消失了身影。 “多萝西，人挑好了没？” “当然喵！”多萝西摇晃着柔软的尾巴，身份特殊又及时完成任务的她是此刻最不怕安娜的一个，“根据奥菲莉娅的名单和地址，全都分配好了！” “让他们出发吧。” “了解～” “西泽！” 黑色的影子在石柱的阴影里渐渐隆起，化为一名漂亮的小男孩。但声音里还存有些畏惧，“姐姐大人……” “准备马车，在永夜城门等我。” 虽然安娜连看都没看私自跟踪的他一眼，但听到命令后的西泽心里仍旧一阵狂喜！“是！” “菲尼克斯大姐，暗夜帝国的安危交给你了。小心斯洛斯。” “安心吧。”人类女性模样的不死鸟弯起唇角：下达命令的伊琉是她见过的女性里最帅气的一个！ “黑鸦先生，今后帝国的日常管理有劳你了！” ＜遵命！＞ “各位，不用送我了。”安娜在一个十字路口向大家示意，然后单独叫住了混血精灵，“澈，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深感安娜变化之大的混血精灵默默跟着她的步伐，心里略微有些忐忑，他现在和安娜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修尔每次离开永夜城，只要在人界办事都会把澈带在身边，一方面是澈的空间门极其好用，另一方面修尔有意让澈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大陆形势，并且学习他的处事手腕。平日里除了修炼，修尔在指点他时间系领域的同时还有意无意的分析过几次西大陆的局势，特别是有关光明精灵方面的情况。所以澈也知道了神冥两界的存在，以及翠丽就是失去神之心的“辅佐天使”加百列等等超出普通人界生物认知范围的事情。 如今令澈忐忑不安的是他不知道安娜清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难以启口的幼时经历，也不知道安娜是否知晓他帮修尔做过的那些事，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改变能不能得到安娜的认可？澈从去年来到永夜城，在见过修尔起便不再是个清新脱俗又思想单纯的美少年了，虽然身高容貌仍然没有变化，但他的内心却觉醒了男人该有的雄心壮志以及对权力的渴望。在修尔的引导下，澈早已开始培养他自己的势力了。他要保护安娜！他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光明精灵！他要让人界的生命以他所希望的没有恶的方式传承延续！所有的一切，将矛头最先聚集到同一个人身上，现今的光明精灵女王——翠丽！ 走在前面的安娜一开口就让澈大吃一惊，“永夜城是你疲惫时的住所，绝非束缚手脚的囚牢。做你想做的事，你的未来没有极限！” “以你的血统为傲吧！”蓦然回首，长发飞扬，红唇绽开绝美肆意的笑容，“你会成为人界的最强者。这是你的命运，艾斯特尔！” 与修尔相似的话令澈身体一震，而最后那四个字却让他宛若被惊雷劈中！叫了！安娜叫了他的名字！叫了他的名字！！！如果这种程度的惊喜就让澈大脑空白的话，那他将错失此生最大的幸福。下一瞬，视野里的光线突然被挡住，清幽的曼陀罗花香包裹了他的呼吸，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覆盖住他的双唇，静静停留三秒钟，然后离开。 “今生能与你相遇，我很快乐。”茫然的意识里传来安娜最后的声音，“记得，照顾好自己。” 安娜离开了，可澈还愣愣地站在原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幸福还是痛楚的泪水弥漫上双眼：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像永远再也见不到一样……我从来没有期待过如此啊！ 幸福有多深，绝望就有多深。安娜突如其来的告别就像一把沉沉的锁，锁死了澈的心。 猫的报恩（29） 安娜能利用所有人，唯独无法利用澈。这个明明伤痕累累却如莲清澈脱俗的精灵少年得到了她内心最温柔的疼惜，但是这份疼惜却因修尔而夭折了。安娜亲手了断，断得一干二净。澈在那一瞬突然明悟，他再也见不到安娜了！他的爱，即使长久以来都是不求回报的单方面付出，也毫无回旋余地的死亡了。 安娜杀死了她的澈。如今站在这里的，是混血精灵艾斯特尔。他抬起脸，蓝黑色的眼眸深邃而沉静。自小尝遍苦难的艾斯特尔没有那么柔弱，这点痛苦只会令他更坚强。 修尔的手段虽不近人情，却长久以来维持了和伊琉间稳定攀升的爱。安娜对澈的做法虽然残忍，却也果断，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到时候只会扩大伤害。安娜一言不发的走了段路，脸色有些阴郁。蓦地，嘻嘻偷笑起来，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自我安慰似地嘀咕着，“赚到了赚到了！那么漂亮的孩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揩到油的呀！赚翻了赚翻了……” 哗啦——哗啦啦—— 微风吹拂着永夜城里的植物，带来清新的嫩叶气息。安娜抬手撩了下散发，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春天了呀，喜欢吗，黛儿姐姐？”安娜延续了在圣教时对黛儿的称呼。 树后的女子一惊，被发现了？那为何到现在才点穿她？！黛儿从安娜身边的树后走出，本疑惑的眼神在安娜回首的一刹那突然炙热起来，迅猛的情感在内心膨胀。 而安娜因感受到春天而沾染上新绿色的爽朗笑颜在与黛儿视线相对后变得有些抽搐：啊啊啊！又是那种狂热的神情！我究竟做了什么又搞出第二个西泽！不……有微妙的差别。西泽的眼神狂热而不燥，黛儿相比欠缺冷静，果然在危险度上还是西泽更高一层，不过黛儿似乎更容易被小事点爆啊。 安娜亲切又保持距离的笑了笑，“黛儿姐姐，可否愿意陪我一起去西大陆各地做个旅行？” 黛儿眼神大亮，“非常愿意！”如果是以往，黛儿只会面无表情的点个头，连视线都不会和下达命令者有所交流，更别提语言了。 哗啦——哗啦啦—— 安娜微微眯起眼眸：风的流向，还没有恢复正常！除了黛儿还有谁在附近？安娜发觉黛儿跟在她身边，并非因为辨别出了黛儿的气息，而是风透露了秘密。安娜擅长的魔法之一——黑暗迷雾，就是通过黑雾的流向来辨别敌人的行动。黛儿能将气息融入周边环境，但无法将身体也融入环境中，风吹到她身上自然因为阻碍而打乱了原本的流向。原本只有安娜一人的地方风却发生了非自然的路径改变，定是有他人存在了。再加之修尔的提醒，不难推断出黛儿。可现在除了黛儿以外另一个擅长化身入影来跟踪的西泽也不可能在附近，还会有谁？ 难不成……加百列的暗杀者已经来了？！ 一根光箭消无声息的从安娜耳畔飞过，射穿了一棵刚刚萌发嫩芽的大树。轰的一声，木屑飞溅，隐藏在树后自迷雾森林而来的暗杀者被迫张开三对雪白的羽翼，如一轮小太阳升上半空。“故人相见，身陷险境。”艾斯特尔的劫来了。安娜没有回身，在永夜城里能用光箭攻击的，只有混血精灵一个人。他应该是凭着精灵间特殊的感应察觉到暗杀者方位的。而对方一上手就张开了六翼，此等实力就算在迷雾深林里也挑不出十个，也是，能有资格承接刺杀“暗夜魔女”这个任务的，必定是光明精灵中数一数二的强者。 没想到修尔前脚才走，加百列后脚就开始行动。似乎就等着修尔离开的感觉，然后任意主宰人界。安娜暗暗咬牙：鸟人！别以为修尔不在我就能任人欺负了！扒你的衣服拔你的毛！ 黛儿一瞬间处于临战状态，然后听到安娜的声音传来，“黛儿姐姐，这里不是你的战场。”一言毕，安娜已经朝永夜城门走去，丝毫没有理会这个来杀自己并且至少拥有六翼天使实力的光明精灵。 艾斯特尔定睛看清空中暗杀者的面容后，心中淡淡喊出四个字：卡缪……表哥…… 与此同时，他冷静的捏紧了手中的弓箭，六只银灰色的羽翼破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