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请洛公子陪我三个月
那杯加了料的茶,让洛澜伏在书桌上睡了两个时辰。 他确实没想到沈锦墨居然联同薛晓给他喝这种东西。——这茶里料加得足,原本是要让他睡上一整天的。但薛晓不知道,洛澜年少时刚刚寻到沈锦墨踪迹那段时日,他几乎闭上眼睛便是锦墨被人肆意凌虐的乱梦,几乎连续多日合不上眼睛。那时他也知道,若把自己身子弄垮了,便更帮不上锦墨。于是想方设法寻各种助眠药物让自己勉强睡着。当日这些药物用得多,后来便对这些东西都有了些耐受,效果自然都不如之前。 睁开眼睛,他便知道沈锦墨这小王八蛋迷昏自己是去做什么了。 若换了自己……也未必不会做同样的事。 本想与白藏渊先礼后兵,这一线希望虽然微茫无比,也总试试才好。但既已如此,除了赶紧跟去,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 便匆匆寻了薛晓,在那眼神游移的人头上狠敲了一记做惩戒,叫他赶紧带人跟着接应,自己便骑了灵犀山庄最好的一匹骏马,又带了一匹空马,昼夜兼程连续换马,去千秋阁追沈锦墨。 白藏渊所在之处,自然是险若龙潭虎穴,怎能让锦墨一个人去闯。便是问不出解药……总也要把锦墨活着带回来。 还好及时。 一进千秋阁,便看见远远一片浓郁白烟,千秋阁弟子都不敢靠近,三五成群指指点点。洛澜匆匆向浓烟起处冲去,心想放火烧楼这主意倒是真好,白藏渊的住处当真不知有多少暗器机簧,总比贸然往里闯好些。 但白藏渊竟将计就计将迷人神智的药物也在浓烟里放出,也确实是难以应付。 他在沈锦墨遇险的千钧一发间一招砍了沈知远的手臂,看着沈知远无头的尸首,来不及感慨;又见沈锦墨虽已脱险,但厉端原对战荆飞月便勉强,此刻他也受那烟雾影响,身上已受了数处伤,身子摇摇欲坠。洛澜此刻顾不得别的,撕块衣角先蒙了口鼻,一边向前疾冲,一边左手长刀急挥,架住了荆飞月的一记杀手。厉端踉跄退开一步,哑声道了声谢,又艰难撑着回手去相助在活死人爪下挣扎的数人。 荆飞月见了面前来人,尖锐嘶哑的声音冷笑道:“又来了一个送死的!”说着,双手并用,一手将洛澜的长刀架开,另一只手中的细匕向洛澜猛攻过去。 白藏渊仍稳稳坐在轮椅当中,被几个侍从推着向后行了几步,离战团远了些,微微笑道:“又见到了洛公子,我今日很是开心。” 洛澜无暇与白藏渊废话,荆飞月武功甚好,双手刀刃大开大阖。洛澜右手几乎垂在身边不动,只以左手对敌,便未免有些支绌。 荆飞月也早知洛澜右手不能握刀的事情,一边对战,一边咯咯冷笑着道:“怎么?少了一只手?你若没少那只右手,只怕还难对付些。但此刻嘛……”说着,他越战越是勇猛,心觉只需防卫他左手刀刃,并不艰难。 又对敌数招,洛澜左手长刀斜斜向上挥去,荆飞月双手齐架,将他左手用力向下压去。正全力相抗间,荆飞月忽觉下腹一凉,一股极尖锐的痛意刺入肺腑,他一瞬间竟没了力气。 再低头时,却是洛澜右手不知何时持了一柄短刀,刺入了他胸腹之间。 “…真以为我右手全废了?”洛澜抬起头,唇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用不了太大的力气,杀你还够了。”说着,他右手中的匕首用力一扭。荆飞月一声惨呼,洛澜左手长刀一挥,砍断了他的头颅。 就在荆飞月的身体软软倒下的同时,洛澜一瞬间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直觉。一瞬间他再顾不得别的,脚下用力,身躯猛然拔起。一丛细若牛毛的银针从他脚下掠过。而就在他身在空中再无处发力的时候,只觉腿上微微一痛。 再落下地时,洛澜望着自己已经漫上麻木的右腿,神色平静。这细针中浸的毒物好生厉害,只是片刻间,他右半边身子都快使不上力气了。 轮椅里的白藏渊唇边带着笑容,手里摆弄着一枚机簧袖箭,轻轻鼓掌。“洛公子果然好身手。” 洛澜回头望去,天极阁诸人在那浓香的烟雾中停了太久,几乎已没了战力。沈锦墨带来的数十人此刻或死或伤,俱都躺在地上;厉端身上受了不轻的伤,勉力支撑着身子;沈锦墨半跪在地上,拄着长刀,神色间却满是痛苦之色。洛澜心里一凛,沈锦墨这样的神情他是看过的,是寒毒发作。 沈锦墨寒毒发作严重的时候,丹田里痛得有如千刀万剐,几乎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此刻,不知是否是被白藏渊放出的毒雾影响,只怕是又毒发了。 虽是杀了沈知远与荆飞月,但此刻,白藏渊身侧还有十数个活傀儡束手而立;白藏渊手中又不知有多少机簧暗器。 洛澜长长叹了一口气,腿上中的麻药已经让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心想与锦墨一起死在这里也不算什么。便道:“白先生,今日我们不是对手,若要杀我们,便动手吧。” 白藏渊微微挑起眉毛,似乎很意外地笑道:“我为何要对洛公子动手?” 洛澜一怔,忽微笑道:“难道白先生还想与我喝杯茶么?” 白藏渊脸上露出一个温文儒雅的笑容,道:“自然。只是,却不想只与洛公子喝一杯茶。” 洛澜抬眸道:“那白先生要如何呢?” “自然是想洛公子这样的妙人多陪陪在下。”白藏渊声音柔和,“三个月如何。” “三个月未免太长。”洛澜摇头,“白先生应当知道,我下个月还要成亲,总不好误了亲事。” 沈锦墨远远听着这两人似乎客客气气地一问一答,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浓郁。 方才他砍落沈知远的头颅后,那股甜香得发腻的烟雾似乎又换了一种味道,此刻他的身体软得似乎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不仅如此,他体内的寒毒从来没有发作得如此剧烈过,痛到有如一把长刀从腹内翻搅,将五脏六腑都在其中搅得粉碎。然而,体内的剧痛,竟比不上听这二人言语时心内的恐惧。 白藏渊……有意带走洛澜? “洛公子原是要成亲啊。恭喜了。”白藏渊温文一笑,“搅了洛公子的亲事,我很有些过意不去。那,就以寒缨花的解药来换如何?” 洛澜眼神微微一凝。“是白先生当日给锦墨喝的……” 白藏渊微微一笑。“正是,当日那杯茶原想请洛公子喝,喝了之后,寒缨花之毒潜藏在体内并无痕迹,以龙胆木的烟气一引,便能让人暂时没有力气动作。我心想洛公子有时脚程太快,若留不下人,可怎么好。没想到却被沈公子喝了。沈公子喝了也好,寒缨花与寒玉功的毒素相辅相成,只怕这些日子,沈公子过得不是那么愉快。” 洛澜想到近日来沈锦墨身上那神出鬼没的寒毒,不禁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白藏渊又微笑道:“还请洛公子好好陪我一段时日。那寒玉功是我年少时所创,功法的解法,若洛公子愿意与我商讨一二,我也是乐意奉陪的。” 洛澜长长吐出一口气,问道:“看这个意思,白先生是愿意留下锦墨性命了?” 白藏渊道:“既想让洛公子好好陪我做客,沈公子自然要放回家。否则洛公子每日见我如见仇敌,还有什么意思?” 洛澜摇摇头,苦笑:“寒玉功解法,寒缨花的解药,还有锦墨的性命……白先生当真慷慨,我自当好好奉陪了。” 白藏渊似是极满意地一笑,将一个青瓷小瓶丢到地上,遥遥向沈锦墨道:“这解药连服三天,沈公子身上的寒缨花毒自解。那么,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说着,白藏渊身后两个侍从走过来,将洛澜几乎软得没有力气的身体架了起来。 “……阿澜!”沈锦墨只觉自己一生从未如此恐惧过,口中嘶喊出的声音几乎带了血,眼前一片斑斓的乱光,身子猛地向前一挣,却根本用不上力气,趴倒在地上。下巴似乎是磕在了青砖地上,嘴里一片血味,却根本感受不到痛。满心只有无尽的惧怕。 这个疯子,白藏渊这个疯子,他要带走阿澜! 他会对阿澜做什么?他会把阿澜怎样? 白藏渊遥遥地微笑起来。 “莫要惊慌,我说了,只请洛公子陪我三个月。三个月后,就把你的宝贝完完整整地还给你,可好?” 沈锦墨又听到洛澜的说话声,似也温和淡然:“白先生,你说的完完整整,可是完好无损么?” 白藏渊面上温文儒雅的笑容不变,道:“这却不好说。…但洛公子这样的人物,我定然会客客气气地对待。” “不…你杀了我!”沈锦墨绝望地嘶吼着,“什么解药我不要!” “你把我杀了!放了他!你不要动他!” “你放了阿澜!” 喉咙似已喊破了,每一字每一句,狂乱嘶哑,都是血味。 “锦墨…”他隐约听见洛澜微带着一点叹息的声音,“先活着。” 只片刻间,两个侍从推着白藏渊的轮椅,又有两人将洛澜架在身上,十数个活傀儡在后整齐如一地跟随,一行人就在他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沈锦墨茫然昏乱,死命向着白藏渊离开的方向挣动,口中除了血味什么也尝不到,喉咙几乎已经叫不出声音。胸腹中千刀万剐的剧痛几乎已感觉不到,手指几乎都抠入了地下的青砖里,指甲碎裂,片片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