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第三章

    傍晚，天色依旧挺亮，郑向哲给杨晓羽又喷了一遍防晒喷雾和驱蚊药，然后开始准备烧烤。他们带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烤炉，烧炭的。杨晓羽盘腿坐在边上，他帮郑向哲放上碳块，就托着脸看穿着深蓝色沙滩裤和白T恤的郑向哲拆从home　depot买来的助燃剂。郑向哲没弄过这东西，回忆着网上查来的方法，费了一些功夫才终于让碳块烧起来，黑色的烤炉里慢慢跳动起橙色的火苗。

    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两顶帐篷。郑向哲这边将前一天腌过又串好的肉串和鸡翅放到烤架上时，就过来了一个金棕色长发二十多岁的姑娘。

    “不好意思，我们忘带打火机了，能借你们的用一下吗？”那姑娘微微弯腰对蹲着的郑向哲问道。

    杨晓羽在帐篷里铺睡袋，听见动静就探出脑袋，正好看见郑向哲把打火机放在一个小麦肤色穿着比基尼的女孩手里。那女孩道了谢，还对郑向哲笑了一下才转身走开。杨晓羽盯着那个蜜糖色的背影看了好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有点不大高兴。

    郑向哲用夹子把烤架上的肉串翻了个面，忽然被浑身蚊子药味的杨晓羽扑到了背上，一条白花花的胳膊伸到他眼前。

    “我是不是应该晒一晒？这么白会不会不好看？不性感？”杨晓羽还侧身撩了一把沙滩裤，露出一样白花花的大腿给郑向哲看。

    “你皮肤本来就白，小时候晒厉害了还容易发红，你忘了？”郑向哲没多想杨晓羽的意思，随口就答了。至于性感，杨晓羽现在每天洗完澡都晃着对又圆又翘的屁股在他身上起腻，还想怎么性感？还让不让人活了？

    杨晓羽觉得郑向哲这话等于什么都没回答，于是换了地方，他盘腿坐到烤炉另一侧，面对面盯着郑向哲的眼睛问道：“那你觉得白一点好看，还是晒出小麦色好看？”

    郑向哲隐隐觉得杨晓羽这话里有话，正要反问，就看见刚才来借打火机的女孩跑了过来。

    “谢谢，要不是有你，我们今天就没饭吃了。”女孩还打火机时睁大眼睛看了看郑向哲面前的烤炉，问道：“你这是在烤什么？”

    “羊肉串。中国式做法。”郑向哲边答边侧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帐篷，然后用夹子拿起四串放到纸盘子上，问：“虽然你们不一定吃得惯，但想要的话，可以尝尝。”他这个人一贯如此，别人哪怕随口问一问，他也会表示愿意帮忙或是分享，所以即便木讷少言，人缘却不差，无论在哪个学校都是系里出了名的好好先生。

    女孩大大方方接过盘子，说了一句“你等等”就跑了回去，然后和另一个穿紫色比基尼的女孩一起领着啤酒送过来，说：“礼尚往来。”

    郑向哲没想到还有后续，他不喝酒却觉得直接拒绝不太合适，正犹豫着要怎么表达，就听杨晓羽已经不客气的抢先开口说道：“他不喝酒。”

    杨晓羽看到郑向哲送肉给人家的时候，就已经不大乐意了，正想着怎么暗戳戳提醒郑向哲时，这还买一送一又来了一个，是蹭帅哥烤的肉吃还是蹭帅哥本人吃啊？！在他眼里郑向哲大约就是唇红齿白面色如玉的唐僧本僧，不是被妖精惦记着吃肉就是被妖精惦记着拉进洞房。他心里这股子气啊，撺掇得他像石头里蹦出来的野猴子一样，恨不得要开始除魔卫道了。

    那个穿紫色比基尼的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笑盈盈的把酒到杨晓羽面前，说道：“我叫Erica，他不喝酒的话，那就给你吧。”

    Erica看起来比第一个女孩年纪要小一些，身材虽然略单薄，却更漂亮，健康饱满的小脸上有一点点小雀斑，鼻子很翘，还有一双蓝眼睛。郑向哲抬起头本来是想说杨晓羽不够年龄喝酒，却看到被夕阳照出的长长树荫里，那个女孩用带着异样兴奋的目光直视着杨晓羽。

    郑向哲这辈子在情爱之事上一直不大开窍，第一次意识到所谓喜欢的目光，就是杨晓羽投过来的灼人视线。此刻，他忽然又有了反应，觉得Erica看杨晓羽的眼神颇有些下午搭帐篷时烈日炎炎的意思，立刻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他有一瞬间是想过如果杨晓羽能和普通女孩在一起会不会更好，但也仅仅就是不足一秒的晃神，那内心空洞到夏日都觉得胸口漏冷风的三年立刻让他感到背后一凉。于是一向温良恭俭让的郑向哲忽然急躁地说道：“你们把酒给我吧，我先放冰盒里，也许晚点喝。”别人是一番好意，他到底没说出什么太过分的话，只是想要尽快了结这没完没了的推让，然后赶快送走这两位不速之客。

    杨晓羽如果有一身毛的话，此刻一定是只炸了毛的野猴子。他噌的一声站起来，走了几步挡到郑向哲前面，对那两个女孩不太客气的说道：“我们不喝酒。”他感觉到身后的郑向哲也站了起来，突然想起自己被教育过不能对女生太过分，于是满脸不情愿的忍了忍，才咬牙放软了一点声音又说：“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我们不喝酒。”

    那两个女孩，本来还有意想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的，可此时也感觉到气氛十分古怪，对视了一下，讪讪告辞。

    人虽然走了，可气氛却已经坏掉了，杨晓羽蜷坐在烤炉边一言不发，郑向哲递肉给他，他就吃，而且不停地吃，郑向哲怕他吃多了不消化，他就自己动手拿来吃。

    “你......不高兴了？”郑向哲拉住杨晓羽拿着竹签子的手，不安的问道。他真的怕杨晓羽这样吃下去会难受。

    杨晓羽咬着下唇依旧没有说话，不是他想要使用什么冷暴力，而是他小时候每次心里难受就要犯浑，不仅惹郑向哲生气，还曾经伤了郑向哲的心，所以他现在努力在克制自己，一定不要乱说话。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人也几乎走光了。除了远远近近几个帐篷附近有盈盈一点的灯光，树林和海滩都陷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郑向哲想了很久，直到烤炉中的炭火都慢慢熄灭，他依旧不知道杨晓羽为什么不肯开口。杨晓羽俨然已经撑坏了，双眼无神地看着手里的半个肉串发呆。郑向哲有些气馁，他一直试图按图索骥找出问题所在，然后再认真解决，可他无论如何就是想不出头绪。如果我是个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的人该多好啊，郑向哲想，我就不会让晓羽露出这样郁结的表情了。

    他无奈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杨晓羽，决定放下一贯的理智，不再试图整理出什么所谓的逻辑，而是挪到杨晓羽杨晓羽背后把人搂住一边慢慢的摇晃一边轻声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晓羽不开心吗？”

    杨晓羽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雷雨夜里缩在郑向哲怀中的男孩，只要郑向哲抱住他，一切不好的便都过去了。他依旧举着那半串羊肉，吸了吸鼻子然后终于喃喃开口说道：“昨天腌肉的时候，不是说特地做给我的吗？为什么要给别人呢？”

    郑向哲一时语塞，他实在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里，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小事，也没有说出什么“不过是几串肉，何必呢？“”这样的话，而是忽然想到，或许自己在感情上的愚钝让杨晓羽受了很多的委屈，却都没能好好的说出来。杨晓羽啊，是个还没长到他胯骨那么高就已经开始察言观色学着讨好他的孩子，心里一定藏了很多很多的话，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吧。

    “如果我让晓羽难过了，晓羽就告诉我好吗？我很想让晓羽开心的，可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第一次谈恋爱，可笨了。晓羽教教我，就像我以前教你什么是对什么的错一样，晓羽也教教我，什么是让晓羽开心的，什么是让晓羽不开心的。好吗？”郑向哲搂着杨晓羽往后靠在自己胸口，又将下巴放在杨晓羽的头顶轻轻摩挲，哄孩子一样的问道。

    杨晓羽转过头，抬眼看着郑向哲的脸，他用十分别扭的语调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给我的东西，不给别人，好吗？”

    “好。不给别人，只给晓羽。”郑向哲点头。

    “不要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只宠我一个人，好吗？”

    “好，只宠晓羽一个人。”

    “别人靠近你，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管他们是不是喜欢你，你都假设他们是喜欢你的，然后保持距离，好吗？”杨晓羽本来没想说这么多的，可第一句话出了口，心里那个压着焦虑的箱子就破了个洞，奇奇怪怪的话都呼噜噜的飞了出来。

    郑向哲睁大眼睛愣了愣，十分认真的盯着杨晓羽看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道：“每个人？我也要假设我们教授喜欢我？还有院长......”

    杨晓羽猛地侧过身把脸埋进郑向哲的颈窝里，懊恼地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吃醋，我吃每个人的醋！我看见你对别人笑，我就不高兴！”

    郑向哲皱眉推了推眼镜，又把手放回到杨晓羽背上轻拍，然后非常谨慎的说道：“那我控制控制表情，以后少笑点。”

    杨晓羽抬起头，他的脸很烫，因为说了太多蠢话，可看见郑向哲满脸严肃认真的陪着自己一起犯傻，又高兴了起来。他自从和郑向哲恋爱以后，常常觉得自己好像又长回去了，而且童年时谨小慎微没说出口的话，现在反而都说了。说来也奇怪，他10岁以后很小心的尽量少做需要让郑向哲哄的事情，现在反而撒娇撒痴还特别享受郑向哲用这种跟小孩打商量似的口气跟他说话。郑向哲于他而言是个非常复杂的角色，是叔叔也是爸爸，现在还是男友，他在情感上得到的满足不仅仅是单一的亲情或者爱情。

    他觉得自己这是快要被郑向哲宠坏了，应该要收敛一下，不能再闹脾气了，于是把手里的肉串扔回已经冷掉的烤架上，然后用两只手将郑向哲的眼镜推到头顶，嘴对嘴亲了过去。

    这吻清清浅浅，没有什么色欲，原本是杨晓羽先动的嘴，后来又成了郑向哲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轻啄个不停，像是一种抚慰或者鼓励，嘴唇细密地吻过杨晓羽脸上每一寸肌肤。

    “我要求这么多，是不是很烦人？”杨晓羽被吻到眼睑上，于是闭上了眼睛，看不到郑向哲的脸，他才有勇气问出这些话。

    “晓羽不烦人。”

    “我其实常常嫉妒，常常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就想要发脾气。时间长了，一定会变得很烦人。”

    郑向哲往后撤了撤，看着蹙着眉头不肯睁眼的杨晓羽，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将脸埋进杨晓羽的颈窝里，一边摩挲一边说道：“我也会嫉妒......”他很少愿意说这些，仿佛这些不仅仅是爱意，也是他内心的龌龊，他睡了自己的亲侄子，这爱越深，他的罪也越重，可他是最知道杨晓羽不安的人，成全自己不如让杨晓羽觉得快乐来的重要，于是他艰难地逼着自己开口：“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想你，想你在做什么，想你会不会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我看到Erica用热烈的视线看着你，我就想立刻轰走她。可我......表达不出来。我也会怕......怕你觉得我笨拙和无趣，觉得我不值得喜欢......”

    “才不是！”杨晓羽蓦地睁开眼，抢过话头，“你对我那么好，我还老惹麻烦，”他忽然羞红了脸，小声咕哝道：“而且你明明是我知道的最浪漫的人......”

    郑向哲侧身将杨晓羽压到沙滩上，哑着嗓子说道：“我要吻你。”

    郑向哲很少这么主动，杨晓羽眯着眼睛嘿嘿笑了起来，他满脸笑意的垂下眼帘，然后把嘴高高的撅了起来，薄唇掬出一个小小的圆形，让原本精致漂亮的脸看着可爱又好笑，鼻子里哼出声音，仿佛在催促“快点亲，快点亲”。

    TBC